大巫医转头对裴楚风说道:
“我听说你要去北隗,不放心你的安危,更不想你与北隗的皇室有任何瓜葛,于是就想到了这味毒药。我身无长物,只有那块玉佩还贵重些,能配得上你的身份,而且我又没有子嗣,就你这么一个徒弟,反正早晚都会传给你。所以我便把毒浸在了玉佩的穗子上,只要哄你一直随身带着那块玉佩,凡是跟你接触的时间渐渐久了,多少会对你产生敬畏亦或是忌惮。至于解药,我直接洒进了南蜃王宫膳房后院的那口井里,现在整个王宫的人都不会中此毒。”
“姨母这么做未免太冒险了,这毒虽不致命,但万一伤及到了北隗的皇帝,影响了两国邦交,岂不麻烦?”
“伤了才好呢,北隗翻脸无情,害得我们鸦翮国亡国,也害得梓薇郁郁而终,我正好出口恶气,我没毒死凌璋就不错了。南蜃也最好别跟北隗有太多牵连,鸦翮国就是前车之鉴。”
“可是姨母的玉佩与我母亲的那块极像,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差别。万一被我父皇看到了,以为三王子与鸦翮国有牵扯,不是害了他吗?”
“我也担心过,所以才千叮咛万嘱咐他要把那块玉佩贴身收好,没事别掏出来。谁想到这小子不仅掏出来了,还送给你了,更没料到柳氏的事儿。两个毒相遇竟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反应,丹砂激发了殊途,但殊途又削弱了丹砂。”
大巫医越说越生气,对着裴楚风骂道:
“你这个不孝的徒弟,拿我这个师傅的话都当了耳旁风了是吧,你要是没把玉佩给祺儿,她也不会伤得那么重。”
“姨母别骂他,若是他没给我,恐怕我还见不到姨母呢。很多事老天自有安排,都是缘分。是吧姨母?”凌琪琪撒娇的劝道。
裴楚风心里甜甜的,被七公主袒护的感觉真好。
“哼!看在我外甥女的面子上,饶你一次。”大巫医算是给足了凌琪琪的面子。
“姨母,你那么大的本领是跟谁学的?为何没毒死我父皇,给鸦翮国多百姓和我母亲报仇?”
大巫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缓缓开口道:
“是梓薇的意思,鸦翮国遭难之后,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辗转去了北隗的京城,想要找机会和梓薇联手刺杀北皇。但等到了京城之后,却打听到梓薇已经去了冷宫,还怀了孕。于是便想着先在京城住下来,等她生下孩子再报仇。没想到没过多久,我的身份和行踪被发现,有官兵来追杀我,我只能逃。后来我了重伤,被一个蒙面人给救了下来,并把我送到了我后来的师傅那里医治。现在想来,这个蒙面人应该是柳炎,也就是阿慧的丈夫。临分开前他给了我一封信,他说信是梓薇入冷宫前就写好的。信上说鸦翮国之命数,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注定,非人力能及也。如今鸦翮已灭,族人已亡,复国已然无望,即使杀了北皇,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北隗大乱,而北隗一国乱,则天下烽烟再起,兵连祸结,死伤又将不计其数。为洗一族冤,而至山河碎,实非她所愿。而且她已怀了孩子,为了孩子,她也必须在灭国之耻、亡国之痛中努力的活下去。而这些耻和痛,由她一人背负就好。她让我为了更多活着的人,放下仇恨,远离危险,去替她过平常日子。我听了梓薇的话,放弃了报仇的打算,伤好之后便留在了师傅身边学习巫医之术。我后来才从师傅那里知道,是梓薇写信恳请师傅收留我的。很久之前,他二人曾有几面之缘,师傅很喜欢她,想收她为徒,不想后来阴差阳错的,竟是我拜了师。”
凌琪琪听后不语,她钦佩母亲的格局,但更让她动容的,是母亲曾为了她而痛苦的活着,原来她曾经被母亲疼爱过,而这份疼爱太过悲壮。
她与母亲仅有两面之缘,一次她生,一次母死,没有比“生离死别”这四个字更能贴切的概括她们的缘分了。
她终于明白她初见母亲时,母亲流露出的复杂眼神了,欣喜、悲伤、不舍、决绝、慈爱、憎恶......
她也终于明白,母亲去世时没能展开的眉头和微微上扬的唇角,那是死亡才能给她带来的遗憾和解脱。
“母亲的决定是对的。”凌琪琪似是对姨母说,又似是对天上的母亲说。
“我当然知道她是对的,她一向聪慧,只可惜她是女人。”大巫医遗憾的说道。
凌琪琪有些被姨母的话刺激到了。
“女人怎么了,姨母不要妄自菲薄,女人一样可以大有所为,母亲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但生不逢时这种事是不分男女的。”凌琪琪颇有气魄的说道,一旁的裴楚风看在眼里,心里又溢出了几分欣赏。
“我忽然想起一事,你母亲的那块玉佩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是我母亲去世时留给我的。怎么了?”
“鸦翮王室有个族规,凡王室血统,出生后都会得到一块儿玉佩,只是王位继承人的玉佩不同,玉佩上雕刻的是鸦翮信奉的神鸟毕方。但不管是这两种玉佩的哪一种,玉佩主人成亲之时,都需要亲手将玉佩送给伴侣,意味着性命相交、心意相通。按说你的那块玉佩应该在北皇那里,但我没想到梓薇成亲这么久,都没有把它给了北皇,反倒是直接给了你,哎~”
“姨母是说我母亲根本不爱我父皇?”
“你这都什么虎狼之词,小小年纪,什么爱啊不爱的。”大巫医批评凌琪琪。
“我已经不小了,我都订婚了好嘛?”凌琪琪不服道。
大巫医和裴楚风都是一愣。只听大巫医着急的问道:
“你跟谁订婚了?”
“西陌的六王子,我俩应该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凌琪琪简单概括。
“打算何时成亲?”大巫医追问。
“不知道,我这不是明面上已经毒发身亡了嘛,丧偶倒省得和离了。”
裴楚风听见这句话后,原本刚刚沉下去的心情,有了一丝波澜。
他只想着七公主已经订婚了,却忘了她如今已经死遁,只要七公主一直不以真身份示人,那她之前订的婚就没有意义了。
正瞎琢磨着,忽然听大巫医又说道:
“你俩一共问了我几个问题了?我记得是七个还是八个来着?我可是都照实回答了哈,所以你们还倒欠我八局,赶紧继续,发牌。”
在大巫医牌瘾的作祟下,几人都不再沉溺于过去,而又都沉浸于了叶子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