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已经事先留了热水温在了侧间,北地的冬天冷,凌琪琪又是个贪图安逸的,自然是能不出屋就不出屋,所以凌琪琪住的屋子里,几乎是一应俱全。
凌琪琪起身催着凌翊去洗漱,自己则趁机在外间脱下了厚重的嫁衣,换上了柔软舒服的居家中衣。
待凌翊洗完漱出来,凌琪琪让他更衣之后先上床去睡,换自己去了侧间洗漱。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就见凌翊在床上闭目而卧,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吹熄了蜡烛,摸黑儿走回地铺躺了下去,没一会儿,自己也睡了过去。
凌琪琪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她发现自己是在床上,凌翊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想到和男人共处一室却睡得那么沉,自己是何时被抱到床上的竟然都不知道,总不可能是她自己梦游爬上来的。
地铺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凌翊给撤掉了,估计是担心下人们见到后,生出闲言碎语。
侍女在外面听到里面似乎有动静,在门外试探的问道:
“少夫人可是醒了?奴婢可否进来服侍少夫人起身?”
“进来吧。”
侍女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熟练的服侍她洗漱更衣。
没一会儿,杜茎山臭着脸,拎着一提篮的早点进来了。凌琪琪不爱吃药,所以杜茎山变着法的研究食疗方子,这些日子以来,她的一日三餐都被杜茎山给包办了。
凌琪琪昨天提心吊胆,食不知味,如今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犹如饿虎扑食一般。
杜茎山见她吃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慰藉。
侍女则在一旁提醒道:
“少夫人用过早膳后,少爷让奴婢带您去见九王爷。”
“见九王爷做什么?”凌琪琪塞了满嘴的吃食,口齿不清的问道。
“奉茶。”
凌琪琪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环节,于是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凌琪琪随着侍女去见九王爷,凌翊原来一早也来了这里给九王爷侍疾。
九王爷倚靠在床上,面白如纸,双眼空洞,虽目视着前方,却不知是在看着何年何月何景何人。
凌琪琪不禁心里一阵唏嘘,九王爷年纪要比她父皇还小了几岁,如今却已油尽灯枯。
按杜茎山的话说,九王爷是肝郁滞结、积气痛疽。凌琪琪觉得,这些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肝癌晚期的意思。
凌琪琪幼时跟着杜茎山学过,肝为风木之脏,为将军之官,主司谋虑,所谓出谋在肝,出行在胆。肝藏血,肝之脉络,上入于目,交至巅脑,循经而下荣于爪甲,并入于阴,归宿于下。而肝病以风淫为患,多为情志所致,喜条达而恶抑郁,初为气结在经,久则血伤入络。
九王爷此病,虽不知何时而起,却不难知晓因何而沉,无外乎因爱而不得伤了心,郁郁不得志伤了神,北地的苦寒伤了身。
九王爷见是她来了,示意凌翊把他扶坐起来,脸上也添了一抹慈祥的神色。
凌琪琪从侍女手里接过了茶,恭敬的端给了九王爷。凌翊伸手替九王爷接了过来,递到了九王爷的嘴边,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九王爷倚靠在凌翊的怀里,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对凌琪琪说道:
“让你给我做子媳,委屈你了。看着你和翊儿成婚,也算是圆了我和你母亲当年的遗憾。翊儿对你情有独钟,望你莫负了他,他是正是邪,成道成魔,虽在他的一念之间,但也在你的一念之间。”
说完,九王爷伸出手,手掌之上竟然是她母亲的那块毕方神鸟玉佩。
“我本想让它随我入土,但又觉得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而坏了鸦翮国的习俗。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理应交于你。”
凌琪琪从九王爷手里接过了玉佩,却感受到了九王爷饱含期待的目光。凌琪琪心里明白,九王爷是希望自己能够按照鸦翮国的习俗,把玉佩送给凌翊。
她忽然感觉这玉佩沉甸甸的,只是一块儿玉佩而已,不仅承载了上一辈对过去的怀念,也加载了他们对未来的期待。
她一时间搞不清楚,这块儿玉佩到底是权利的传承,还是感情的认证。
前者,她不能给,后者,她给不了。
她攥着玉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揣进了怀里。
九王爷和凌翊的眼中,分别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和失落。
九王爷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他二人说道:
“造化弄人,人弄造化,有些事勉强不来,即便有怨,也莫要有悔。”
九王爷的话,让凌琪琪有所触动,她会后悔吗?或许会吧,但她不怕。
人生,就是不断选择的结果。有失有得,有舍有弃,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后悔。若害怕后悔,就会害怕选择,可没有选择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后悔或许才是人成长的原因。
九王爷如破风箱般的一阵剧烈咳嗽,凌琪琪的思绪被拉回。
见九王爷如此难受,她上前帮他按揉了几处穴位,让他稍微好受些。
待咳嗽总算平复下来之后,九王爷已经是十分的虚弱萎靡,她没再多做停留,只是让凌翊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杜茎山,然后便回了西院。
当夜,下起了鹅毛大雪,九王爷薨逝。次日清晨之时,整座王府从外到里,已经是素白一片。
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天子七日殡,诸侯五日殡,平民三日殡。而九王爷的丧事,却是一连办了七日。
出殡后的第二日,凌翊宣告北地独立为国,国号天元,并自立为帝,追诣九王爷为先帝,册封北隗七公主为帝后。
几日之间,消息传遍了天南海北,人人皆在议论此事。
北隗的百姓,觉得自家的好白菜让亲戚家的猪的给拱了。
西陌和南蜃的百姓,觉得快煮熟的鸭子飞了。
天元的百姓,觉得自己新帝真有两把刷子,一下拐带回来北隗两位公主,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只有鸦翮国的人,不知道该喜该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