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连续邀请会显得自己过于心急,加尔塔则决定先忙完手头上的事情。
戈德温倒是过了两天就积极再次邀请希曼出来吃饭了。当然,不是通过匹配中心。
希曼谨慎地盘点了自己的余额,确定这一顿不吃太贵的自己都能给得起后才答应,但很委婉地暗示了自己不喜欢去太正式奢华的地方吃饭。
戈德温信誓旦旦跟他保证,说自己也不喜欢去那些太正经的地方,让他放宽心,明天早上来接他。
再见面,希曼还是穿着上次见面的那套衣服,米色的长袖毛衣,卡其色的裤子,帆布鞋。区别是用了隔离喷剂,戈德温几乎闻不到他。
出行方式仍然是公共交通,戈德温故意问:“两次都是坐班车,你不会觉得我很穷酸吧?”
“没、没有……”希曼错开戈德温的视线,把口罩又往上拉了点,“你很好。”
戈德温的目光转移到了希曼的头顶:那里有一小撮头发顽强地立了起来,好在周围都是微卷的头发,并不是特别显眼。
——总觉得他的头发长长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你目前有固定配偶吗?”
“啊、没有,不,不对,呃……”
——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加尔塔先生算固定配偶吗?我如果说是的话,是不是不太好?万一之后加尔塔先生又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没事,我随便问的,不用认真回答。”戈德温笑笑,“我也没有固定配偶,因为工作性质有点特殊,很难一直呆在家里,也不是特别有钱,如果和雄虫成为固定配偶的话,差不多相当于占了位置却不履行相应义务吧?而且我这种的雌虫也不是很受欢迎。”
希曼静静听着。
“我偶尔才能回家一趟,呆上一段时间就又要走,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个大哥?”
不等希曼回答,戈德温便继续说道:“我大哥很好相处的,他对家里人很好,你以后见到他不用怕。”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措辞,“……总之,再过两周我可能就要离开艾斯托茨了,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他,我想他会帮忙的。”
希曼嗯嗯应答。
戈德温拍拍他的肩膀:“过几天带你回家一趟,见见我哥。”
希曼:?
讶异于对方过分的热情,希曼确实有点不自在。他不甚自信地想:戈德温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呢?不会是……不,不会的,我们才见了几次面,大概只是他过于热情了。我不能逾矩。
所以他仅仅只是含糊地应答,实际上并不打算这么做。
班车停在某一站时,戈德温拉着他下了车。附近有个更小型的商品货物贸易点,也许因为今天是工作日,街上并不拥挤,他们慢慢走着,戈德温一直跟他介绍这周围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譬如小吃店,又譬如再坐几站就能到达的游乐园。
希曼无形中生出点心虚和自责。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看怎么像是他背着即将和自己成为固定伴侣的加尔塔先生出来私会雌虫,虽然戈德温先生可能没有那个意思,但加尔塔先生也许会介意,觉得自己竟然是这么不坚定、不能管好自己的雄虫,知道有雌虫透露出成为配偶的意见后就飘飘然起来,马上开始乱搞……
他觉得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可是加尔塔和戈德温都是好虫,不是他们的错。
是自己不够坚定,不够勇敢,也不够聪明,说不出委婉的回绝,想不到让两方都愉快的办法,也不够勇气坦白情况。
戈德温倒没注意希曼的情况,他有点兴奋,这是他过去常和大哥一起来的地方,买点小零食回去足够他们乐好一阵子。
然而一声尖叫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戈德温的脸色当即严肃,不远处的贸易点内部隐约有骚动声传来,紧接着又是几声惨叫。他当机立断,把希曼带回了还有几个虫在等班车的车站,叮嘱道:“我去看看,你待在这里别动。”
“注意安全。”希曼说。他知道自己去也只会添乱,对于戈德温临时丢下自己的行为并无不满。
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虫去做。
戈德温抱了他一下,说了句“抱歉”就奔向贸易点所处的大楼。
贸易点内,三楼的场面很混乱。到处都是混杂的信息素味道,充斥着惊恐。一个失去理智的雄虫拿着餐刀嘶吼着,刀上滴滴答答淌着血,不远处有一名亚雌倒在地上,捂着腹部已经昏死过去,另一位雌虫倒是还清醒着,但也是腹部中刀。
雌虫和亚雌都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这个小型贸易点的安保力量并不多,仅仅四名,此刻都远远围着雄虫,不敢轻举妄动。
这名雄虫的信息素以火山喷发的劲头扩散,类似香烟的气味非常强势,不少体质偏弱的亚雌没跑几步就跪在了地上,被来自于雄虫信息素的命令意味压得喘不过气,有几个看上去已经要被迫发情了。
这种情况下发情绝非好事,失去理智的雄虫会锁定发情的雌虫,不仅自身安全可能不保,信息素的过量、过快的结合也会产生精神方面的影响,先前就提过,雌虫和亚雌可能会直接变成傻子,甚至死亡。
作为安保的四名雌虫虽然接受过对于雄虫信息素的抵抗训练,此时也带着隔离面罩,可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腿软。也许是这名雄虫本身就很强悍。
精神疾病?还是信息素爆发期?来不及多想,戈德温知道那四个保安碍于法规对雄虫的保护,束手束脚,而且这家伙的信息素过强,也许没等靠近,就会失去行动能力,但一边倒在地上的受害者可能等不到专业的救援队,甚至会被二次伤害。
他一边尽可能指挥着尚且理智镇定的虫把那些受到信息素影响的虫带离场地,一边逆着逃离的虫群向三楼进发。
越靠近,信息素的压制强迫意味就越明显,过浓的烟草味几乎占据感官,产生了身处火场一样的错觉。
如非受过专业训练,戈德温想自己未必能像现在一样从容。怪不得有些看上去挺有力气的雌虫都选择了远离,这味道,估计把下半辈子的信息素都放出来了。
有名保安看到他上前,劝阻道:“无关雌虫尽快离场!我们已经呼叫了专业的救援队!”
戈德温一边走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信息徽章:“我隶属于秩序管理局外勤部,现暂时接管现场指挥工作,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哦、好,不对,是!长官!”
“拘束绳借我。”他说。
“是!”
“现在,我去牵制,你们两个疏散底下的民众,你们趁机把亚雌带离现场,做急救处理。”
吐了口气,戈德温觉得自己这假期放了跟没放一样,还是要工作,还没薪水!
他忽然有点怀念希曼的信息素,没味道不说,连压制的意味也很微弱,简直像猫咪伸出爪子轻轻试探,按在你的手背上悄悄宣誓自己的统治地位一样。
“这家伙可真难闻。”他嘟囔道,在身上挂好拘束绳,确保自己能快速拿到并且不影响行动后,赤手空拳对上了面前发疯的雄虫。
对面很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双目赤红,嗷嗷乱叫,拿着把大概是从餐厅里带出来的铁制餐刀胡乱挥舞。
对待戈德温这个胆敢接近自己,且明确表现出不顺从的雌虫,他震怒地要给对方好看,拿着刀就冲了上去。
戈德温短暂地屏住气,过浓的雄虫信息素让他不适,但并不太影响他的动作,侧身避开直直刺过来的刀具,他左手控住对方的手腕,右手挟住他的肩膀,轻易地卸了雄虫的手,餐刀自然掉在地上。
按理说,雄虫应该会因为疼痛而失去能力,但这家伙连痛呼也不发出,直接咬了过来,戈德温不得不放开他,转而攻其下盘,一记鞭腿令雄虫失去平衡后,戈德温避开他发了疯似的撕咬动作,干脆利落卸了他另外一边手和两条乱蹬的腿,像绑猪一样,将拘束绳从口里绕过,四肢拘束在背后。
他大喊:“镇静剂!”
带着隔离面罩的雌虫蹬蹬蹬跑过来递给他。
一针下去,雄虫安分了许多,也不再有大量的信息素被释放出来。
远程启动贸易点的空气净化装置后,这件事情才算暂时地解决了一部分。
戈德温吩咐道:“你在这里看着,小心点,这家伙很疯。我去看看伤者。”
那两位受伤的虫已经得到了紧急止血处理,留下来的两位保安之一正简单检测着亚雌的情况,随时准备处理失血造成的休克,或者因为雄虫信息素浓度过高导致的呼吸困难。
“救援队还有多久?”戈德温询问。
“三分钟。”
“有没有除味剂?”
“啊?可是,除味剂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不好用……”
“哎,有没有?有就借我一下,用完了还给你。”
“有、有的。”
戈德温朝自己身上乱喷一通,回到了那名雄虫旁边。
救援队如约而至,说实话速度并不慢,从接到汇报到现在也没过十分钟。只是戈德温处理得太快了。
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处理底下的踩踏事故,一队上到三楼。
队长看着戈德温,疑惑道:“这位是?”
戈德温摆摆手:“我是热心市民。”
队长靠近了那名据说是发了疯,现在却如同死猪一样的雄虫,看清了绑绳子的手法之后一阵无语。
“这……谁绑的?”
“我。”戈德温举手,“他会咬我,不得不这样。”
队长憋出来一句:“绑得挺结实。”
秉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他说:“这位……这位雌虫,您可能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做个记录。其他四位保安也是。”
“没问题。”戈德温说,“但能不能让我先跟家属说句话?”
得到允许后,他给大哥发了条“今晚晚点回去吃饭”的讯息,又给希曼发了一条“你先回家吧”的讯息,才跟着这位队长往外走。
令他意外的是,一出门就见到了在外面徘徊的希曼。
希曼也看见了他,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戈德温对他招招手,他才靠近,着急地问:“你还好吗?我看见有好多虫跑出来……”
“里面有个信息素爆发期的雄虫,没什么大事情。别靠我太近,当心熏着你。”戈德温指了指身边的救援队队长,“这位是救援队的,我跟他们回去说一下情况就可以了。今天恐怕不能带你去吃饭了。”
“……我能不能一起去?”
戈德温看了眼旁边的救援队队长,对方无奈地点点头,但强调道:“只能看着,不能参与笔录。”
希曼坐在笔录室外头。
戈德温再次出示了自己的徽章,那名队长核实、记录了他的身份信息后开始询问具体情况,大致记录下事件经过后说:“鉴于你对雄虫造成的伤害并不大,手和腿都只是脱臼,我们已经给他接回去了,而且事发突然,你身为秩序管理局的成员也有权力参与事件,所以没有什么大的惩罚,只需要扣除你账户内的一部分金额作为医疗费。”
戈德温点点头,表示理解。
“行了,结束了,后续有别的情况会再联络你的。”队长对他挤眉弄眼,“外勤部找一个是真不容易,我们救援队的能理解,快出去吧。前台有免费提供的除味剂。”
秩序管理局外勤部时常在各个星球间穿梭,尤其是偏远的、治安不太好的地方,工作的繁忙和危险使得外勤部的雌虫基本都是单身,日常靠中和素应付信息素爆发期,愿意把宝贵的假期花在雄虫身上的也不多,戈德温倒是很乐意找匹配中心解决问题,奈何他的假期也不多,只能偶尔开开荤,干了好几年才自认“万花丛中过”。
等救援队处理好现场情况,又被带到救援中心观察了半小时以防因为雄虫信息素而出现突发性的身体不适,做笔录、核实信息又花了十几分钟,这一套下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现在已是下午两点多,戈德温出了门,一屁股坐在希曼旁边的座位上,问:“走吧?还愿意去吃下午茶吗?”
希曼点头,又确认道:“你真的没受伤吧?”
“没有。”戈德温想揽着他的肩膀,想到自己身上可能还有的味道后就放弃了。希曼却像是知道他的顾虑一样,从背包里掏出来一瓶隔离喷剂,递给他,说:“用这个。”
瞥了一眼牌子,确定这瓶东西价钱不一般后,戈德温意思意思喷了两下就把东西还给希曼,又去前台借了除味剂,对着自己喷了几下,又对希曼喷了几下,说:“现在我们两个味道一样了。”
希曼闻到自己和戈德温身上如出一辙的除味剂清新的柠檬味,笑起来,说:“我想吃百福乐的柠檬蛋糕了。”百福乐是家平价蛋糕店,希曼手头略微宽裕的时候会去那里买点小蛋糕来调剂生活。
“行,下午茶就吃百福乐,我记得他们家的蓝莓派也很不错。”戈德温试探性地揽住希曼的肩膀,没有感到对方任何抵触后也轻松地笑起来,“吃完再去贸易中心逛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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