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池砚舟就带着他俩搬家。
余澄零零碎碎收拾了几天,只收拾出来两小包行李。一包是他和余年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另一包全是他们的书。
池砚舟就更省事了,只拿了他重新换新的东西和文字资料,行李箱都没塞满。
这点东西也无需麻烦搬家公司,池砚舟开车一趟全带走。
等到了地方,余年人都看呆了。
他拽着哥哥的袖子,难以置信地问道,“哥哥,我们真要住这里吗?他是不是把我们买了换大房子了?”
池砚舟站在后备箱那边,拎行李的手一顿,路过余年时,指节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小脑瓜。
“哎哟~”
余年惨兮兮捂头,余澄连忙移开他的小手一看,没红也没肿,心下松了一口气。
余澄捏捏他的脸蛋,小声开口,“别乱说话,他说了这是租的。不管在哪,我们都要乖乖的。”
余年点头,他知道的,乖孩子才不会挨打。
别墅被打扫得很干净,基本设施一应俱全,床单牙刷之类的日常用品,也早早备好,属于拎包就能入住的那种。
余澄简单观察了一下,这栋别墅房间很多,池砚舟肯定要住三楼主卧的,那他带余年去一楼的侧卧好了,他刚才看了一下,那个房间的床是一米五的,够他们两个睡了。
这样离池砚舟远一点,他们之间的接触就能少一些。
余澄拎着行李,牵着余年朝一楼房间走去,池砚舟站在楼梯上垂眼看着他,低沉地声音缓缓响起,“去哪?”
余澄脚步一顿,侧过身朝池砚舟微微低头,“父亲。”
池砚舟看出他的逃避,这人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但他偏偏不想如意。
“住二楼,一人一间。”
余澄敛下长长的眼睫,握住余年的手微微收紧,“父亲,年年和我住惯了,我们还睡一间房,可以吗?”
余澄不放心余年一个人睡,准确来说是放心不下池砚舟。这栋别墅所有房间的钥匙他都有,万一哪天他喝醉了,分不清余澄还是余年,冲进去就打,余澄实在害怕。
池砚舟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动了动嘴皮,“不可以。”
按理来说,这种小事他不会过多坚持。二楼就是给他俩收拾的,两个卧室一间书房刚刚好,至于睡一间还是两间,随他们高兴。
但池砚舟不知道想到什么,此刻的语气不容拒绝,“分开睡吧,你放学晚,年年身体不好,需要早些休息。”
“可是——”余澄还想争取一下,池砚舟说得固然有道理,但他还是害怕,怕自己不能及时护住余年,这样的教训,有过一次已经足够了。
“余澄,听话。”
池砚舟淡淡地看着余澄,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
余澄浑身不由地发抖,他闭了闭眼,声音微涩,“是,父亲。”
余澄让余年住在靠里面那间,这样,就算池砚舟要找麻烦,无论如何都会先经过他这里。他又嘱咐余年,随时关好房门,没事不要乱跑,尤其是他不在时,要像以前一样,乖乖待在房间里写作业。
余年乖巧地点头,哥哥说的话,他都会一一照做,哥哥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再添乱。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更近,走路大约十五分钟就能到,余澄抽空带着余年去办理了退宿,主任也没为难他们,给退了全部的钱。
一千二到手,余澄心里的底气又多了些,现在不仅省了住宿费,连每周的交通费都省下了。肩上的担子一下少了不少,余澄只需要赚够他俩的饭钱就足够了。
池砚舟整日早出晚归,他们的交集最多就是池砚舟早上离开前会把买好的早饭放到餐桌上,余澄不太想花他的钱,池砚舟生起气来,是会要他还的。
但他好几天没见着池砚舟的人,再加上买都买了,浪费粮食着实不好,嘴巴诚实地吃了个干净。
池砚舟一连忙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把事情办完,吃了顿庆功宴就早早回家了。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休息,电视里放着无聊的肥皂剧当背景音。
余澄一开口就看到了池砚舟,他朝里走了两步就闻到空气中的酒精味,整个人开始慌乱起来。
他心里着急,说出来的话甚至带着些质问的语气,“年年呢?”
池砚舟闻言睁开眼,手指揉了揉额头,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大厅缓缓响起,“房间,应该睡着了。”
余澄转身就往二楼走,慌里慌张地推开余年半掩的房门。
余年还没有睡觉,池砚舟今天回来时,给他带了一个平板和电话手表,他觉得很新奇,回到房间后,一个人趴着床上玩了很久。
此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动静,他扬起脑袋朝门口看去,看到是哥哥时,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哥哥!你快看!”
余澄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脑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一巴掌拍在余年的屁股墩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微怒,“怎么不关门?”
余年这才生出一丝后怕,他缩了缩脑袋,低声道歉,“对不起哥哥,下次不会了。”
余澄摸摸他的脑袋,眼底满是心疼。
唉,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是哥哥没用,给不了你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只能要求你事事谨小慎微。
余澄捏了捏他的后颈,亲亲他的小脑袋,语气温柔,带着安抚,“没关系,年年已经很棒了,是哥哥对你太严格了。”
余年眨了眨眼睛,小声开口,“哥哥,我觉得……他现在变好了。”
余澄伸手拿过床上的平板,打开发现都是学习软件,手表也只设置了打电话功能,联系人一栏里只有池砚舟一人。
太贴心了,像是在认真养孩子一样。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余澄不觉得池砚舟换了个人格就能变得多好,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骨子里的暴虐是藏不住的,寄希望于一个成年人做出改变,简直痴人说梦。
所以他一直对池砚舟保留一份畏惧,尽量在他面前表现得乖巧……
余澄猛得一怔,才回想起自己刚才和池砚舟说话的语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哥哥?”余年觉得哥哥表情有,他轻轻喊了一声。
余澄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他放下书包,揉揉余年的脑袋,轻声开口,“乖,哥哥下去一趟,你接着玩吧。”
余年应了一声,回过头来玩起了平板。
余澄来到一楼时,池砚舟又重新躺回到沙发上,他手指轻轻搭在额头上,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余澄轻手轻脚来到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端到池砚舟面前,语气中带着一丝讨好,“父亲要不要喝点醒酒汤?会让您舒服很多。”
池砚舟微微点头,他今天是有些喝多了,脑袋有些晕,因着没洗澡,他就没有回房,先在沙发上躺下了。
池砚舟睁开眼就看到余澄乖巧地站在一旁,手边是备好的醒酒汤,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觉得有些新奇。
他轻声应下,嗓音低沉有磁性,带着疲惫般的沙哑。
一碗热汤喝完,池砚舟胃里暖暖的,余澄见他还算满意,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父亲,送年年的礼物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吧。”
余澄想了想还是开口,这些电子设备他是真赔不起。
池砚舟自然能看出来他心里的顾虑,他早就想找个时间好好跟余澄谈一谈,老这么防着他,他看着就累。
池砚舟本就是个做事讲究效率的人,再加上酒精上头,他脑子一热,站起来走到余澄身边,轻轻握住余澄的手,“来,我们谈谈。”
余澄指尖一颤,还是老老实实地被他牵着走。
果然,还是逃不过啊。
从前他为了讨要学费,免不得找池砚舟交谈几句,池砚舟被自己搞得不耐烦了,都会笑着开口,“好啊,我今天就跟你好好谈谈!”
池砚舟的谈话,用得都是拳头,无一例外。
池砚舟把余澄带到书房,转身去给他倒杯水。
回来时却发现余澄安静地跪在地上,他放在身侧的手还在止不住地轻颤。
池砚舟:……?
他是又做了什么触动剧情点的事吗?
池砚舟想不起来,就当自己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把余澄从地上稳稳抱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再把倒好的水放在他面前。
余澄依旧维持着警惕,只是眉眼微微舒缓,不复刚才那般紧张。
不是,要打他吗?
池砚舟拖了把椅子,面朝他坐下来,一双长腿岔开,单手托腮,歪着头看向余澄,眼里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笑意,“你很怕我吗?”
余澄心跳如鼓,急促有力,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口跳出来。
他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被池砚舟打断。
池砚舟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唇瓣,语气慵懒,带着一丝酒后的放纵,“不可以说谎哦,说谎……我会揍你。”
余澄眼眶一下子泛红,衣摆被攥得发皱,听到他这样说,只得老实回答。
“怕……”
池砚舟勾过来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里捏来捏去的玩,眼睛带着一丝笑意地看着他,“现在还怕吗?我没打过你吧。”
余澄知道自己今天是免不了一顿打了,说真话会惹怒池砚舟,说谎又很容易被戳穿。
既然这样,不如说个痛快。
他微微抬头,直视池砚舟的眼睛,声音强装着镇定,“又不是没打过,你能保证以后也不会打吗?”
池砚舟挑眉,这可把他问住了,他现在还真不好保证。
余澄看清池砚舟的表情,心里划过一丝苦涩。
没关系,挨打他也不怕,就一年,再坚持一年而已。他一定会带着余年离开这里,离开池砚舟的掌控。
池砚舟见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倾身搂住余澄的脖子,懒洋洋地趴在他耳边低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是他哦。”
余澄脑袋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在他耳边炸开。
他怔愣着看向池砚舟,艰难吐字,“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池砚舟揉揉他的脑袋,本来他没打算说的,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想好好照顾这两个人,余澄对他的戒备心太重了,他如果不说,余澄会永远这么紧张兮兮的,他们的相处会很困难。
“怎么不会,你不是都发现了吗?我和他,从性格到习惯,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余澄就是知道这点,才会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现在池砚舟告诉他,这副皮囊里是另外一个灵魂,他觉得很荒谬,但仔细想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余澄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打人吗?”
池砚舟拖着长音,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开口,余澄被他按在怀里,能明显感觉他的胸腔在震动,宽厚有力。
“嗯——我不家暴。”
余澄连忙点头,像是生怕他改口一样。他不关心他是谁,他只关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池砚舟摸摸他的脑袋,嗓音低沉,带着笑意,“现在我们能谈谈吗?”
“好……”
余澄终于放松下来,他以前祈祷着让老天收了那个人渣,没想到现在,真的梦想成真了。
面前这人虽然他也不是很了解,但起码是个遵纪守法的,一点没苛责过他们,余澄不免有些开心,显然,他和余年的日子终于可以好过一些了。
池砚舟敲敲桌子,让余澄回过神来,他接着说道,“所以呢,我给你钱,你就安心花,这是法律规定的义务。我占了这副身体,理应照顾好你们,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别那么怕我了?”
余澄动动脑袋抬头看向他,池砚舟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余澄却明白,他不是那个人了。
他的神情气质,都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余澄以前害怕他,从不敢和他对上视线,更别说直勾勾盯着他看了。
所以直到现在,他才把眼前这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
男人歪着头,额前碎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从前这双眼睛看向他时,满是厌恶,现在却满目温柔。
余澄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眉眼一弯,嘴边的梨涡染上浅笑,“好的,池先生!”
池砚舟呼吸一滞。
这还是余澄第一次对着他笑,不是刻意逢迎的那种,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如同盛夏阳光下,枝头点缀的栀子花,在一阵清风的裹挟下,晃得人心神荡漾。
池砚舟眨了眨眼,很快垂下视线,隐藏住眼底的情绪,他揉捏着余澄的指节,轻声开口,“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吧,余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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