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和楚苍走下楼时,已经接近中午,阿姨刚刚做好饭摆在桌上。
楚苍随手多抽两张钞票给她,阿姨态度很好地拎着垃圾出去了。
“先吃饭吧。”楚苍对我说,“明天又周一……我那篇小论文还没写,要命。”
我心里还想着云思那事,把盘子里不吃的小番茄和火腿挑出来给楚苍,随口应付他:“平时作业而已,糊弄一下就过去了,老师也不查重吧。”
“我想把绩点弄好看,不然谁想费心思写那玩意。”楚苍耸耸肩,“家里打算送我出国读研,简历不能差。”
出国读研,简直像关键词触发,我想起文里楚苍神经病叠加恋爱脑,读研读一半飞回来大半夜敲学弟的门,忍不住做出一个牙酸的表情。
楚苍奇怪地看我:“你怎么了?又在想什么东西?”
我说:“慈父心肠,你不懂。”
楚苍似笑非笑地用叉子插着小番茄在盘子里转圈:“哦,听到我要出国,已经开始伤心了?你成绩那么好,跟我一起去呗。”
“得了吧。”我不理会他,“出去玩玩也就算了,我不想出国读书,还是家里呆着舒服。”
我跟楚苍虽然都是富二代,但处境并不相同。我还有个亲哥,堪称人中龙凤,是出色的继承人,因此我从出生就享受着没有压力的少爷生活,不用操心未来,靠手里的股份就能躺一辈子。
楚苍不一样,他是家里的独生子,玩归玩,很多大事不能含糊,楚家还靠他做继承人。
楚苍把那个被戳烂的小番茄吃下去,过了两秒跟我讲:“这番茄酸死了。”
我幸灾乐祸:“你不是喜欢吃番茄吗?酸就别吃了。”
楚苍嗤笑一声,喝了口水,他问我:“下午什么安排?留下来陪我写论文吧。”
正常情况下,我是会留下来陪他写论文的,并且还要在他写论文时在旁边打游戏,故意烦他。
这不是我不道德,实在是这孙子之前就那么烦我。他高三时凭竞赛获得大学的降分录取资格,我因为懒得搞竞赛,只能靠裸分,不得不在临考前三个月拿出从没有过的勤奋刷题。
楚苍当时最爱干的就是在我深夜刷题时,他坐旁边吃夜宵看电影,实在是万分可恶。
但今天下午他被论文绊住,时间也紧迫,我现在不去找云思,只怕迟则生变。
“下午有约了。”我跟他说,“抱歉啊,我太受欢迎,你在家好好写论文吧。”
楚苍盯我一眼,冷笑:“你这回可擦亮眼睛,小心再被戴绿帽。”
我想打他。
是的,我到现在也就谈过两任女朋友,初恋是我高中学姐,因为我不能和她去一所大学,她和我分手了。
第二任还是学姐,我进大学不久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可我没想到她还没跟我分手,就和另一个学长勾搭在一起。
这事太丢人,我没声张,和她分手时我问她为什么要出轨,她说学长在床上更刺激。
不得不承认,我被她留下了心理阴影,说三年都不想谈恋爱不是开玩笑的。
我又不是阳痿,也不是三厘米,到底哪里有问题?她要找会玩sm什么的,也没有一开始和我说明白啊!
逼着楚苍把那几个小番茄全吃掉,我才觉得报复成功,出门开车,按照记忆去找云思的住处。
无愧于他类似早年狗血电视剧里悲惨可怜女主的设定,云思住在一个对我而言很陌生的区域,远离市中心,破败拥挤,连停车的位置都没有。
我不得不把车停在一段距离外的超市停车场,按照礼节在超市临时买了一盒巧克力做见面礼,随后开始犯难。
里也没写明白云思住在哪门哪户,况且这片都是很有年代的楼房,里面迷宫一样,我进去肯定找不到路。
实在没办法,我去旁边的小卖部随手买包烟,问坐在后面听戏的老板:“大爷,你认识有个叫云思的人吗?他住哪里?”
大爷耳朵有点背,我不得不提高声音又问一遍,这时我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小卖部里面昏暗狭窄,我下意识侧身让路,向后面随便一瞥。进来的是个高个子的年轻人,脸色有点苍白,长得倒还不错,五官有种文雅的书卷气。
大爷将咿咿呀呀的收音机关掉,用带口音的腔调和我说:“云啊?你身后不就是?”
我一头雾水,听他的话又向后面看一眼,那个刚进来的年轻人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
大爷补充:“哎,对了,就他。”
年轻人垂下目光看我,走近两步,平静地笑了笑:“你好。”
他又说:“你找云思?我就是。”
我有些震惊。
在来的路上,我设想过云思会是什么样的人,左右没超出我对男同性恋的刻板印象,估计是那种瘦弱白嫩,娇弱伪娘的类型。
但是……但是面前这人除了气色不太好之外,身高腿长,模样端正,换身正装都可以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看不出来和那篇让人牙疼的烂文有一毛钱关系。
会不会这里还有第二个叫云思的人?
我问他:“你是哪个大学的?”
他很礼貌地说:“我在A大学计算机,你是?”
只能是他了。
我还有些不可置信,装模作样地对他点头:“嗯,你好,我叫谢宁音,是你学长,我们一个学院的。来找你是有点事情,出去说可以吗?”
云思打开门,让我先走,他跟在我身后:“我想起来了,学长,我在学院公告栏看见过你的照片。是学校里的事情?这边没有说话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那边的奶茶店。”
“你认识我?”我回身看他,不过要跟他说的事不适合在公共场合提,我只能硬着头皮问他,“去你家行不行?说的事情有点隐私。”
他黑黝黝的眼睛凝视我两秒,说:“当然可以,学长,走吧。”
云思带我在曲曲折折的小巷子里绕来绕去,路边有不少垃圾和污水,还有小孩子尖叫着乱跑。
我们停在一处狭窄的巷口,里面幽深黑暗,墙上不少青苔,地面还有些许污泥。
“我家在里面。”云思说,他看着我,“学长,你能走进来吗?”
虽说很不适应,但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之前和楚苍出去玩时,满地的淤泥我也踩过。
我在心里给楚苍记了一笔,不想被他看低,装作无事地说:“没问题,走吧。”
他笑笑:“学长走前面吧,路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没走出两步,我脚下的石砖就忽然一歪,滑得我整个人向后倒。旁边的墙上都是污渍,我伸不出手,然后才反应过来如果倒在地上会更倒霉。
短短的一瞬间,不等我脑子里转过七八个念头,肩膀一疼,被人一把抓住扶稳。
云思一手抵着我后背,一手抓着我的肩,我余光能看到他的手,手背浮起青筋,很用力,我觉得我快被他掐出淤血。
“小心点。”他在我耳边说,“路面真的很差。”
我有些许尴尬和丢脸,站稳后说:“谢谢你。”
云思对我微微一笑,我又想起来今天我是来做反派的,没想到出师不利,等下不知道该怎么摆黑脸。
后面的路平坦不少,我跟他走到里面,打开一扇颇有年头的旧门。
门后是狭长的昏暗走廊,只能由一个人走过去。他照旧跟在我后面,门一关,眼前顿时黑下来。
我有点不敢走,问他:“有没有灯啊?”
“没有。”云思说,手轻轻搭我肩上,推我一把,“没关系,直接走吧。”
我摸黑走过这一段,空间宽敞了些。云思打开墙上的开关,看起来得有几十岁的昏黄灯泡挂在天花板上,这原来是一间小客厅。
屋子里的摆设陈旧但整齐,只是角落里有一箱东倒西歪的酒瓶。我没多看,从包里拿出那盒巧克力递给他。
云思看起来有些惊讶,还是接过去,说道:“谢谢学长,破费了。你来找我,是因为辅导员之前说要审查助学金申请资格的事吗?”
助学金?对了,他家里条件很差,父亲酗酒赌博,没有助学金和奖学金,根本交不起学费。
不过我找他不是为了这件事。
“‘黑月’还记得吧?”我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他,果然,云思的神情微微变了。
黑月,是他之前打工的会所的名字,也就是在那里,这位勇士给人开了个瓢。
之前我还多有怀疑,如今体会过他的手劲,楚苍那位表弟没被当场打死都是命大。
“嗯,我之前在那里打工。”云思说,他手里还捏着那盒巧克力,“我知道那里不是好的场所,但是薪资很高,难道是影响了资格审查……”
我打断他:“和那个没关系。人是不是你打的?”
他隔着很短的一段距离望着我,眼睛沉沉的,应该是反应过来我另有目的,慢慢说:“对,是我。”
承认就好办了,我笑了笑,问他:“你知道你打了谁吧?”
“陈辉。”云思说出来楚苍那个傻逼表弟的名字,“他好像是很厉害的一个人,你是他找来的吗?”
“不是,我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我对云思摊开手,“不过你应该明白,他不会这么放过你,对不对?”
云思默不作声,但我知道他清楚:“那小子马上就被他家里解除禁足了,你猜他出来后干的第一件事是不是找你撒气?”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云思道,“我既然敢打他,我就能承担后果。”
我觉得他还是太天真了:“真的?什么都能承担?你知道他高中时干过什么吗,他当时在校外把人强奸了,强奸完打个半死扔到公厕,第二天被发现时那人差点死掉。”停了停,我忍着反胃补充,“那是个男人。”
云思没看我,他的脸在昏暗中显得冷漠。我又问:“还是你觉得他不能让你退学吗?”
我果然踩到他的痛处,云思盯着我说:“这可是大学,他难道能一手遮天?”
我道:“搞清楚,你真以为让你上不了学很困难吗?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扔他郊外别墅的地下室,没几天你就活不了了。”
云思安静片刻,他终于说:“所以呢?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站得有点累,脚勾过他客厅里的一张椅子坐下,翘着腿扬起下巴问他:“我可以护住你,让他别找你麻烦,但是我需要你服从我的命令,你愿不愿意?”
云思看了我一会,不知道他想到哪里,竟然问:“你也喜欢男的?你要我对你……”
我顿感侮辱,严正声明:“胡说八道!我对你本人毫无兴趣,我的要求是你必须远离楚苍,你能做到吗?”
云思哦了一声,他说:“楚苍是谁?”
我到学校官网找出楚苍去年领奖学金的公示,把手机屏幕送到云思眼前:“就他,商学院的。你只要能做到一直远离楚苍,不跟他有任何联系任何交集,如果你和他有交往,立刻汇报我就行。可以吗?”
云思认真地看了会屏幕:“这样啊,你喜欢他,又觉得他对我有兴趣,所以过来提前铲除我这个潜在情敌?”他表情似乎是认真的。
我有点惊恐于这种基佬的脑回路,一再强调:“不是,我他妈不喜欢男人,楚苍是我兄弟,我也不能让我兄弟喜欢男人。”尤其还是你这种很有祸水潜力的男人。
云思笑了声,我感觉可能此刻我在他眼中宛如弱智,没看出他信不信,问我:“就这些要求?”
“对,就这些。”我说,“我诚意还是挺足的吧?只要你说到做到,毕业后省内的企业你想进哪家就进哪家,但是如果你违背我们的约定,我可能不止让你退学。”
云思没有立刻回答我,他弯腰将巧克力盒子放在茶几上,我才发现那个铁盒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变形了。
不是,说好的可怜凄苦小白花学弟呢?
我突然有点不安,这里又偏僻又没有监控,还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万一他要翻脸,我不一定能打过他。
这么想着,我目光上移,云思正低头看着我。
随后他笑了笑,还是那种好学生的模样,对我说:“虽然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我……不过学长,我还想再加一个要求,可以吗?”
这个倒不出我意料,我猜他不是要钱就是要奖,但我都给得起,因此无所谓地说:“可以。你还想要什么?或者我直接送你出国也行,钱一次性打给你。”
云思却摇摇头,他低声道:“我不要这些。”
他走到我面前停住,弯腰时手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像是把我困在椅子里。
那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和侵略感又来了,我很不舒服地向后仰头,他凑近了些,阴影落在我身上,问我:“听说学长已经在做游戏了,我也想加入,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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