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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必安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是在思考半夜被人叫出去还是母亲居然愿意见他这两个问题哪个更难理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光着脚下床,下人递来外套和鞋,还裹了一件厚实的毛绒披风。

“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们不用跟着。”

丫鬟也不好拒绝,只能看着谢必安跟着拂绿出门。踏出门外谢必安差点被风吹走,刺骨的冷风如同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呼吸,拂绿扯着披风替他挡住风雪。

外头风声呼啸,谢必安说话几乎使用喊的,一张嘴就灌了满口的雪:“拂绿姐姐!我娘叫我有什么事吗!”

拂绿摇头,也喊到:“奴婢也不知,少爷去了就知道了。”

等进了谢夫人的院子谢必安才缓上一口气,他跟着拂绿进屋,拂绿进里屋通报,他留在外面,外间冷嗖嗖的,谢必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很快,拂绿就从里间出来招呼他进去。

屋里点着碳火,烛火平稳的燃烧着,室内不大,只消几根蜡烛便能照亮整间屋子。谢夫人穿着里衣坐在梳妆镜前,她脂粉未退,依旧保持着白日里见客的发髻,繁复华丽的珠钗让她看起来像是文人笔下的仕女。谢必安第一次看见他娘情绪平稳的模样,不会有崩坏的神情和尖利的辱骂,她像是无数诗人描写中的贵妇,温和又端庄。

谢夫人转头看向他。

刹那间,谢必安汗毛倒立,他不可抑制地后退,他想起尖锐的指甲,刺耳的咆哮,落在他身上不可逃离的疼痛,他觉得浑身都疼。

可面前的人是他的生身母亲,谢必安记得,所以他忍着疼痛颤巍巍地说:“母亲。孩儿在此,不知母亲有何指教?”

谢夫人收回目光,身上的威压消失,谢必安得以呼吸。

“我问你,同我回柳家你可愿意?”

回柳家?

谢必安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一时间不能处理这三个字,问道:“母亲是指回外祖家吗?”

“是。”

谢必安有些迷惑,悄悄看一眼他娘似乎神情依旧平静,又问:“是最近几天便回外祖家吗?去了我们何时回来?我们——”

“答话。”谢夫人打断了他的询问,谢必安惊弓之鸟一般警觉起来,但是他娘只是漫不经心地卸下头上的珠钗,并没有其他动作,也不曾看他一眼。

“愿意。”谢必安说,“和母亲一起,孩儿去哪里都愿意。”

谢夫人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却难得同他解释起来:“过了下月初五和萧大人一起走,你舅舅会来接我们。今年去同父亲母亲一起过年,至于何时回来以后再谈。”

“舅舅今年不是在京中过年么?”

“只是派些家丁随从来而已,于他不妨事。”

“孩儿知道了。”

谢必安又悄悄看向他娘,她的珠钗卸得差不多了,长发滑落下来,映着昏黄的烛火,让谢必安想起庙里镀了金身的观音像,慈悲肃穆。

谢必安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比喻形容过他母亲。

“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啊,哦。那孩儿告退。”

脚还没迈出去,谢必安衣裳就被拂绿拉住了。他疑惑地看向她,拂绿欠了欠身,对谢夫人说到:“夫人,天已经这样晚了,外头风雪又大,不如少爷今天就歇在屋里吧,明早奴婢送少爷回去。”

“随你。”

不等谢必安说些什么拂绿就拉着他出去将他带到了偏房,将他塞进早就铺好的暖烘烘的被子里,又打了热水给他沃脚,拂绿握住他的手贴在手炉上,谢必安被烫的一激灵。

这是在干什么?他留在母亲院子里了?没挨骂也没挨打?他娘居然同意他睡在隔壁?

拂绿瞧他呆呆地,忍不住笑起来:“我瞧夫人今天心情好所以自作主张了,少爷不生气吧?”

谢必安摇头。

拂绿又笑道:“夫人应该会高兴几天,少爷多陪夫人说说话,夫人其实也想着您呢。”

“娘亲是要回外祖家了所以高兴吗?”

“哪能啊。夫人能回娘家是高兴,可见着少爷了更高兴。”

谢必安也被她逗得笑出了声,说:“我也高兴。娘亲高兴我就高兴。”

两人又笑着说了会话,直到谢必安手脚都暖洋洋的拂绿才催促他上床睡觉。

——————

范无咎起了个早。昨晚听着呼呼的风声他有些担心远在千里的娘亲,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本以为今天要赖床,但没等到丫鬟来叫他就自己先起了。范无咎看了会雪,然后下床洗漱往院外走去。因着这位萧大人,这几天有不少人送了拜帖过来,明面上是问候谢家,其实是想攀上柳侍郎。范无咎不懂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谢老爷和这个萧大人怎么个安排,就是眼见着这几天宅子里越来越热闹,他也想出去瞅瞅。

啊,还有谢必安的生辰。虽说自己现在穷光蛋一个,吃的喝的都是谢家的,也没什么体己,但要是一点东西都不送那也太没礼貌了。

走出院门没两步,范无咎就看见叶子掉光的银杏树下蹲着个人,他左右挪了两步换了好几个角度才看清那是萧绪萧大人。他蹲在树根下,手指拨来拨去,不知在找些什么。

范无咎悄没声的走过去,也学着他的样子蹲在树根底下。萧绪手里握着几颗圆润光滑的石头,个个指头大小,上面或青或彩爬着各样的纹理,有几颗晶莹剔透如玉石一般。这些石子都沾着泥,想来应该是他刚从树根下挖出来的。

“萧大人挖这些石头做什么?”

这一出声着实把萧绪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笑着说:“原来是二公子。小女年幼,最喜欢这些有奇特花纹的石头,去到哪里她都惦记让我带些回去。今早路过二公子的院子看到这些石头挖着挖着就忘了时间,打扰二公子休息了。”

范无咎摇头,说:“没有,我也刚起。”他从雪堆里刨出一颗扁扁的黑色石子,那石头黑得透亮,一点杂色也没有。他把石头放进萧绪手里,说:“我也喜欢这样的漂亮石头。”

不过都留在扬州的家里了。后半句范无咎没说,谢老爷早就叮嘱过让他不要向外人过多的提起自己以前的事,范无咎虽然一知半解,但还是下意识的听话。

萧绪接过石头,用拇指将泥土揩去,眯起一只眼看了半晌,确实是颗漂亮东西。他将石子放回手里,说:“多谢二公子——我听说二公子原是扬州人?”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范无咎警惕起来,他皱着眉看向萧绪。

察觉到范无咎的防备,萧绪笑着摆了摆手,说:“拙荆也是扬州人。自从跟了我,四处奔波,已有多年未曾回过娘家。我听府中下人提到扬州所以一时情起,并非有意打听二公子往事,公子勿怪。”

“哦。”说完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太生硬,范无咎开口找补:“扬州……我也没去过扬州太多地方。我来的时候扬州很冷,今年应该要下大雪了。”

“确实,南方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年大学了。”

范无咎不知道怎么接,又在雪地里刨了几颗石头递给他,萧绪笑着接过,一时两厢无话。

“二公子!”

两人循声望去,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朝他们跑过来。

“见过萧大人。”小丫鬟行完礼又对范无咎说:“二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说要考校您的功课呢。”

功课?什么功课?他这两天光顾着跟谢必安四处撒野了,书是一个字没看,这还考校什么,直接跳过挨打就行了。

“既然这样我就不占用二公子的时间了。”萧绪起身,顺便也把范无咎拉起来,“二公子先去吧,不要让谢老爷等急了。”

如果可以他是真不想去,但事实是不可以,于是只能告别萧绪硬着头皮进了书房。谢老爷不善诗书,不过读过几本经史子集知道些文人政客罢了,他的书房比起读书习字,大多数时候只起一个装饰作用,偶尔拿来待客议事。不过再怎么不通诗书,应付一个范无咎还是绰绰有余。

窗边支了一方小桌,谢必安伏案写的认真,没有注意到范无咎来的动静。范无咎拱手朝上方的谢老爷行礼:“义父。”

谢老爷从账簿中抬起头来,对于范无咎不愿意叫他父亲这件事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

“来了。”谢老爷说,“这两日让你跟着必安读书,都读了些什么?”

读了什么?啥也没读。骑马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范无咎硬着头皮答道:“读了、嗯……千字文,幼学琼林……大致就这些。”

“那你便挑一篇背诵。”

这可不兴背啊。

范无咎看了旁边的谢必安一眼,后者动也没动,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的。能怎么办,背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起先还是很流畅的越到后面越记不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背了半天实在是尽力了,范无咎只能回答:“剩下的我记不得了……”

他又瞄了谢必安一眼,这人低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一晃一晃的,牙齿咬着下唇,不用想肯定在憋笑。范无咎现在无比确信刚刚谢必安就是在装作听不见。

“无妨。你启蒙晚,能背这么多已属实不错。”

谢必安抬起半个脑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前他背不出书爹爹可不是这么说的!

范无咎看着他,一脸无辜。

“谢必安。”

忽然被点名,谢必安不得不抬头。

“爹爹。”

“你回去监督无咎将这两本书誊抄一遍。三日之后若是还背不出来你和他一起受罚。”

啊?不是,为什么范无咎背不出书他也要受罚?

谢必安微张着嘴一脸茫然。

“无咎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你身为兄长不监督弟弟学习反倒带着他胡闹,是不是该罚?”

不是,这,这样也行?谢必安是哑巴吃黄连,但是父亲都这么说了他能反驳什么,只能认错:“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你二人出去吧,为父还有他事要忙。”

难得让谢必安吃回瘪,范无咎出门时走路都带风。谢必安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你爹说的,你瞪我也没用。”

“哼。”谢必安说道,“走了,懒得理你,净会给我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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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感言

    谢必安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是在思考半夜被人叫出去还是母亲居然愿意见他这两个问题哪个更难理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光着脚下床,下人递来外套和鞋,还裹了一件厚实的毛绒披风。    “我一个人去就好了,你们不用跟着。”    丫鬟也不好拒绝,只能看着谢必安跟着拂绿出门。踏出门外谢必安差点被风吹走,刺骨的冷风如同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呼吸,拂绿扯着披风替他挡住风雪。    外头风声呼啸,谢必安说话几乎使用喊的,一张嘴就灌了满口的雪:“拂绿姐姐!我娘叫我有什么事吗!”    拂绿摇头,也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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