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空间内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都是没见过的种类,上面是陌生的文字,正在发出运行中的嗡嗡声响。
“亲爱的主人,好久不见。”
一道女声划破安静,钻进脑子里,形成360度环绕声。
闻安书环视四周,无法确定声源。
“你是谁?”
“几日不见,主人您变幽默了,我当然是您最忠实的助手,Allp。”
“你在哪儿?”
“Allp存在每一台仪器中,主人果然偏爱Asimov们,总是想不起我,排除主人失忆的可能性,这可真是令人伤心。”
“乔西莫?他在哪儿?”
“您的问题的答案属于保密信息,已被您列入禁用词库进行管理。您又再次给它起了新名字,这是您第三次伤害您忠实的助手的心。”
“抱歉,”闻安书下意识道了歉,但人依旧处于懵逼状态。
“没关系,Allp很高兴听到您的抱歉,已存档。”接着一声若有若无的笑。
机器人?
AI?
凭方启宁一个人的技术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吗?方启宁这些年到底在钻研什么,他不是搞生物技术的吗,怎么连AI都能设计得这样高级?这些好像也都是乔西莫的技能,乔西莫到底被压榨了多少才能。
闻安书心想,“你的主人是我,那我是谁?所以我是方启宁?”
——您忘记了自己是谁,证明您不是主人本人,那就要强制执行应急方案……
若真把心里话问出来,对方大概能发现他露出的端倪,采取对应措施,驱逐不明侵入者。八九不离十。
如何问才能不留痕迹,这是个问题。
他索性先装出主人的姿态,获取足够多的信息之后再去试探。
那么最好的伪装便是保持沉默。
他逡巡这片由方启宁建造的秘密王国,走进深入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透明方形柜子,里面有一只手,像被透明的支架拖在空中,匀速旋转,从透明容器的边缝间隙不断吐出细小的灰尘大小的物质,不断附上那只手掌,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他看得入神。
那只手掌在空中旋转,所以他可以看清更多细节——手部关节的起伏,纹路走向,那是一只人类的手。
因为闻安书常端详爱人的手,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那还是乔西莫的手。
……乔西莫的手,在这里,3d打印?
“你怎么进来的?”一道人声划破安静。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人声,回荡在空间巨大的地下室内,扩大成一个巨大的铁锤,敲击在闻安书心头。
闻安书被震醒。
还未见来人,下一秒又听见女声再次响起,和方才同自己打招呼时的语调不无二致。
“亲爱的主人,好久不见。”
女声紧随男声,就像石子投入水中惊起涟漪后,必然会扩散开来的第二圈,第三圈波纹,那是不可拒绝的场面,也是一个定律。
来人果然是方启宁。
要不说这人厉害呢,上一秒还在沉睡中说着梦话,下一秒就能瞬移到这么远的地下室。
估计是这么智能的AI把他侵入的信息通知过去的。
Allp的欢呼声与僵持的气氛格格不入。
闻安书光明正大进来的,他甚至还有权限,因此理直气壮,“我怎么进来的不应该问你自己吗?我怎么知道。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厉害,开辟这么大一个地下室搞试验,连乔西莫的手都能仿制出来,不只是皮肤,连血管骨头都栩栩如生,没想到你说贪恋他居然不是说笑……”
方启宁并未得意与自豪。
闻安书停顿一下,情绪由轻松的说话转变为严厉的斥责,“那么你现在有了仿制品,不该把真品吐出来吗?做人不能太贪心。”
闻安书大大方方地走向方启宁,沿路避开所有宝贵的仪器,这些极大可能是乔西莫的成就,他舍不得破坏。
方启宁呼吸有些急促,看得出来是匆忙间跑过来的,脸色不算好,那种令人厌恶的神经质爬满了他的整张脸庞。
他正对着闻安书,随意地扫视所有的仪器,确认无异常之后才正视闻安书,谨慎地开口:“他不想见你。”
“方启宁,你真的很自私你知道吗?”
方启宁点头称是,“我知道。”
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方启宁问,“你要怎样才能放弃找他,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要见到他的尸体才肯相信?你能不能忘了他,重新开始新生活?”
闻安书难得在方启宁眼里看到哀求这类示弱的情绪,可此刻这些情绪非但不能打动他,反而像灌入地底的雨水,加速逼迫他按在黑暗地底的憎恨像成群的蟑螂爬出地面,爆发泛滥式的崩溃。
“连我都忘了他,那还有谁记得他来过?你不是知道他在哪儿吗,帮我传达一下。没有他我依然会活着,但我会过得很不好。”
闻安书紧绷了好些天,一直没机会表露悲伤,因为方启宁藏着人、周围的人告诉他除了他没人受伤,种种消息意味着乔西莫还好好的,他偶尔恍惚间都以为那个血红色的场面不过是晒久了太阳中暑才产生的幻觉,抑或只是单纯的由恐惧具象化的一场梦,实际上真如他们所说,乔西莫没事。
乔西莫只是因为对自己失望,所以逃得远远的,今生不再见。
“你很喜欢乔西莫吗?”闻安书没什么情绪。
“……”方启宁没有回答,却直愣愣地盯着闻安书。
闻安书苦笑,“算了,你怎么会爱人。算了。”
“我有爱的人。”方启宁接话,没让话茬掉落地上被碾成末。
坚定,矢志不移。可惜不太适配。
“哦?”闻安书提起了精神。
“只是我把一切都弄得糟糕透了。”方启宁视线始终没离开闻安书,语气很是落寞。
“那是当然,因为你性格这么糟糕,又自私自利,你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没有人敢爱你。”闻安书此时脾气挺好地附和,仿佛在认真为弟弟答疑解惑,献计献策。
方启宁听了也不生气,低沉却和气地继续说下去,“对,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我爱的人也厄运缠身,我就像是一座单向的盐桥,将曾经别人对我的伤害,通通输送给我爱的人。”
“也不一定吧,你不过是对我狠了些,对其他人一向不错。我倒是更惊讶你也会爱人呢,我的好弟弟。”
“在我还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它就已经支配了我,我没有办法拒绝。”
“哦,这么多大道理,谁是那个被你爱上的倒霉蛋?”
方启宁回避这个问题。
闻安书撤去温和的外表,爪牙张扬,话语磨尖的刀剑,开始无差别攻击,“那你怎么爱人?爱一个人就把他强奸了,把他囚禁在你身边,折断他的双翼,逼迫他,威胁他,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最后连他死了也不放过他的尸体,一次次地临摹残肢,再组合出一个真正完美的不会拒绝的你的假人吗!”
每提一遍乔西莫所受的伤害,闻安书都要经受一遍内心的凌迟,且这种沉痛随着反复的回忆,早已让伤口化脓,不仅无法痊愈,还一次比一次更痛,渗透进骨子,蔓延至全身,散发在空气中,无处缓解。
可好像只有痛,才能让他活着。
是他多年来放任弟弟为非作歹,才让乔西莫承受那么多痛楚。
都是他的错。
“你怎么配?”闻安书说出这句结语,仿佛想从方启宁身上得到什么答案,至于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他连问题都是一片白茫茫。
方启宁闭起眼睛,仰起头深呼吸,悲伤地看着濒临崩溃的哥哥,很久很久,足够他回忆过往的人生那么长,才鼓足了勇气,下定决定开口。
“哥,我就是乔西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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