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哥，你醒了。”

向南睁眼醒来是白色的天花板，身旁传来柔和的男声，他缓缓转头，是莫执，最可怕的恋人。

他重生了，重生到了他和莫执相遇的16岁高二。

死前莫执哭得凄怨哀怨，温柔抚摸着他的脸，说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向南恨不得立刻跳起来，砸烂玻璃杯，拿碎片捅了这臭婊子，但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杀了莫执，他依旧会重生，回到这张病床。

这是他重生的第几次他都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他数不清了。

无数次被杀，他想要活下去，打破轮回重生的循环，却都逃不过死亡的既定结局。

而其中在这所有轮回里，一次次将他杀死的，是面前这个顶着一张清纯无辜脸庞，温柔而安静的莫执。

16岁的莫执还没有向南死前那般印象里的神经质，至少在表面上看来，还是正常的清丽少年，站在那里不说话，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荼靡。

所以他才会鬼迷心窍，和莫执搞在一起。

所以他才会大意，一次次给莫执机会，他真的以为自己和莫执能一起走下去。

假如人生是一款垃圾游戏，他现在状态便是进入了死档，被迫不断重新读档，想办法找到通关选项，他可以不断试错，穷举法，但是他能保证自己重生了还能再活吗？

莫执对着他挥了挥手，唤回向南的注意力，微笑：“怎么，在想什么？”

16岁的时光是清冽早晨的空气，满眼校园道路两旁的翠绿树叶，他们结伴走在一起，就同那些三三两两一起上学的朋友一般，但向南知道，莫执随身背着的包里有一把剪刀，就算发现剪刀突然消失，莫执还有一只钢笔，笔尖锋利，能笔笔扎得向南心脏抽搐。

其实在包的隐秘内侧还有一把小刀，向南翻莫执的购物记录发现的，莫执在评论区给了差评，因为莫执试过，只能浅浅割破皮肤。

“莫执，我们在一起吧。”

向南说的时候面无表情，眼睛望向前方，那是校园里最宽的一条，没有尽头一般的长长大道。

莫执怔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在一起，你放心，我只会爱你一个，永远。”向南语速很快，声音毫无波澜，内容却是至深的情话。

莫执刚要说什么，根据向南重生之前的经验，莫执大概会说，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两个是男的，你并不爱我，我们不合适之类的话，但是向南知道，在许多次数重生的轮回里，莫执在那些纠结挣扎之后都走向了和他在床上抵死缠绵的局面。

向南懒得听，直接手按住莫执的脸颊，表情冷漠地强吻上去，嘴对嘴。

“唔……”莫执瞪大眼睛，瞬时涨红了脸，唇瓣滚烫，愤怒地推开向南，“你！”

他没有揍向南，向南以前以为是因为莫执的性格内敛温柔，不轻易动手，现在想来，再内向的普通直男，也该在这种时候一拳揍过来了，而且以莫执的情感丰富，激烈冲动的程度，是应该揍的。

如果揍了也好，正大光明和他断联，向南也能得一个全尸。

向南如果一直拒绝和莫执走入恋爱，莫执很快便会变成跟踪狂，向南会死于莫执的剪刀下，就在向南和他新交的炮友面前，向南会捂住胸口倒下，耳边是尖叫和慌乱的人群，众目睽睽，莫执哭着，又笑着，泪滴在向南的脸上，然后莫执被人拉开，满手鲜血。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飞速进展到恋爱阶段，向南反而会活得更久，久到像上一次，他已经为莫执做尽了一切，辨认莫执的口是心非，不允许对方有任何疏远，坚定毫不犹豫的选择莫执，所有能让莫执担忧的选项都一一排除，给他最有安全感的承诺。

但是就这样，他还是在同居结婚之后的第七年，正值壮年死了。

向南不断回想复盘，重生了多少次，都是那一瞬没察觉的疏忽，到回忆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祸根在很早之前就埋下，他们只会走向错误的结局，这次到底是哪一个地方疏漏了？

明明一开始都是很顺利的，甚至一开始他们的第一次轮回，他抱着顺从莫执的希望，事事顺着他的意思，莫执不喜欢他和人玩乐到很晚，他就坚定的和朋友绝交，莫执囚禁他在小别墅的地牢，每次莫执端着食物下来，除了交配就是吃喝拉撒睡，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莫执。

他以为这样莫执就会爱他多一点，这样讨好他，当他的狗，再也不敢见外人，这样莫执就不会杀了他。

……

我醒来，以为躲避你的杀害，离你远远的，改变我的一切。

你爱我哪里我可以改，只想求你别杀我，以为这样你就会不再杀我，我甚至以为你爱我，所以你不会杀我。

但是我错了，原来躲避是没有用的，只是延后了，我终究会死。

你最爱我，所以你才最想杀了我。

你杀我，不是我做的不够多，不是我做得不够尽善尽美，是你想要杀我而已。

被杀死后，醒来的向南睁开眼，已经是第三次了吧，事不过三，他从第一轮的害怕，第二轮的躲闪，到变成麻木，他忽略了莫执魔咒般重复熟悉的对话，起身望向手心，又转头望向桌子上用来削水果的刀子，莫执微笑的脸一成不变。

……

没错呀，你把所有都交给他了，你听过一句话没？弱国无外交，脑袋都被他捏在手里，能不被杀吗？

说这句话的是易老仙，向南不知道他真名，只知他自称易老仙，遇到的时候是重生的第几世向南不记得了，那时他已经重生了许多轮，被莫执拉入山上的姻缘寺。

重生之前他向南从来不信什么神佛，莫执拉他去这种地方，他也是配合着恋人，莫执要一起拜，他便心中空空，随意拜了拜，现在，红布条依旧熟悉，被绑在树上，随风摇曳，树底下，是表情严肃，皱紧眉头，站姿笔直的向南，凝望着这些神像，烟雾缭绕，他想质问，到底是怎样的大罗神仙，是在玩弄他吗？他应该感激涕零？为何他在这长长迷途里永远找不到出口？

莫执与他一同踏出姻缘寺门口，树下摆摊的易老仙跑来拉住他们。

“小兄弟你怎么一脸死相啊！”

向南扭头盯住易老仙。

易老仙说他们手指红线繁乱粗重，已然到了理不清而生罪孽的阶段，两人头顶皆有大片乌云，千万不可再造孽缘。

易老仙是对的。

向南重生过程中也有过突然的疯癫，看见莫执便颤抖，下体失禁，嘴时不时喷射出呕吐物，无法正常生活，他妈给他请了大师看，大师自然便是易老仙。

易老仙嘴里又说了他们食神旺，七杀旺，要他们带上符咒，否则殃及无辜。

“孩子，你在迷途里啊！”这话向南听了无数遍。

被易老仙拉着，莫执有时候会拉向南离开，以为是缠着卖符的，有时候又会心情好，留下来拉着向南算一卦他们的未来，向南知道，他们没有未来，有的只是末路，易老仙根本算不出来。

易老仙说的这一切预言是正确的，但是这一世又要被杀了，有什么用呢？符咒，预言，祝福，祈愿，斩断姻缘和促进姻缘的方法他试过了，全都没有用。

向南已然疲倦，厌烦无比，黑着脸扔下莫执和易老仙。

向南和莫执的关系又走向了破裂，莫执笑得勉强，向南知道，莫执给他做了饭，饭里掺了安眠药，他今晚就会死去。

痛定思痛，向南决定走一条与上次相反的道路。

不再任由莫执掌控，也不再把一切交给莫执，财产，自由，生命，爱情他全都要控制在手里，牢牢抓紧。

他的父母朋友都死了，他的情人死了，再然后是他。

向南回神，莫执已然挣脱开亲吻，转身逃走，向南没有追他，不去上学了，他今天还有一个去处。

以前他为了招兵买马，找专业保镖杀手护卫，拼命赚钱，防止莫执的杀害，在中途便翘课辍学去买彩票股票，投资创业，靠在未来的预知完成原始积累，去学习专业的防暗杀知识，锻炼肉体，坚定精神，去做任何能补充实力，防止莫执杀死自己这一命定结局。

必须要努力到这种地步，才能勉强对抗这无形的，不知名的力量，这命运一般的死亡。

他这次翘课，第一个便是去寻找易老仙。

直觉告诉他，有易老仙，可以降低攻略莫执的难度。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依旧在那个红丝带姻缘树下的小摊里，易老仙起身，他们在这一次是第一次见面，却好似与他相识已久。

“战，还是逃？我应该怎样对待曾经杀死自己的人？人终有一死，我不想再重复同样的事情了，永远找不到结局，永远得不到解脱。”

树下，明明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一瞬间，易老仙好像看到一个活了许多年，沧桑而疲惫不堪的老男人，年轻的肉体里是腐朽枯槁的灵魂。

易老仙将符咒交到向南手中，捋胡子。

“我想，你来找我，你就已经想好了到底怎么做。”

向南曾经像个永远怀抱孩子的慈父，承受孩子的爱与恨，永远没有愤怒与杀意，没有厌烦倦怠，永远瑟缩着害怕，他那么正义，正直，悲壮而无私，他想莫执会明白的。

他顺从过莫执的强奸，也跪下求莫执爱他，只要留他一命他愿意做任何事，也尽力逃走，穿过远洋，然后没入深渊，他经历过水淹死，火烧死，重物砸死，刀，枪，药，土埋……

够了！

大脑不会忘记，身体不会忘记，为了缓解压力，手中的刀子熟练翻转插入口袋内侧，再去摸枪柄，没有硬物，没有想象中咔的一声，他想起现在还没有拿到枪。

啧，向南骂了一句，颤抖的手抓紧手心符咒。

没有向南的上午，莫执魂不守舍，扣着饭盒盖子边缘，愣神，后桌朋友提醒才回神。

而向南回来后便一句话再没有和莫执说过。

不解释，不干涉，向南个子高，又壮，挡着其他同学，默默坐在最后一排，莫执和向南前后隔着一个同学，莫执不回头什么也看不到。

向南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股票，下午四点，莫执的纸团会按捺不住，通过传话的同学扔过来。

“上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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