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例行的家庭晚餐,闻安书走出闻宅,顿感身心俱疲。
他厌倦了与他那异父异母的弟弟虚与委蛇,费劲演戏。
饭桌上,方启宁还虚伪地笑着对他说:“哥你多吃点,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你知道?你能知道什么?
闻安书最受不了方启宁那种粘稠的视线,粘在身上时,会散发出阵阵阴冷。
简直令人反胃。
明明两个人都相互看不顺眼,恨不得对方从此消失于世,却非要在父母面前装得手足情深。
父亲是亲爸,母亲是后妈,但感情极好,可以说是豪门圈子里数一数二的模范夫妻。
从后妈带着12岁的方启宁进到闻宅起,已经过去了将近12年。
当时闻宅还只是个小宅子,现在扩大规模,俨然成了连片别墅,大部分空间都是浪费的,连空气都是金钱堆砌起来的。
这对伉俪商业眼光毒辣,那时合伙开了一家公司,乘上了好势头,一发再发,目前在稳固原有市场的前提下,投入巨额的资金到生物科学和医疗器械领域,硕果累累。
公司的发展稳中前进,大儿子做事向来稳妥,方启宁这个问题小儿子也专注于天才事业,一门心思地提供技术,不需要人操心。二位元老便空出时间享受生活,顺便培养感情,重焕爱情的第二春。
方启宁就是看准了闻安书不敢破坏家庭幸福,才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纰漏。
方启宁表面笑盈盈,背过身能瞬间“唰”地变换脸色,简直就是练川剧的好苗子,不,甚至都不用练,他早已使得出神入化。
再加上闻安书会配合他,以避免战场蔓延,祸及无辜人员,因为那是他深爱的父母,极其看重的亲情。
方启宁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闻安书大度地想着,两人并非低头不见抬头见,只逢年过节吃顿饭,遭受几句奚落而已,忍忍便过了。
方启宁刚来闻宅那时候还正常些,最多不过是态度冷漠抗拒,时不时莫名其妙骂人,不爱吃肉,不爱睡觉,总是躲避着外人,这个外人包括闻宅里的全部人,也包括方园。充其量就是个比较讨人厌的小孩。
闻安书当时很喜欢方园,也是真心想和方启宁搞好关系,以求家和万事兴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尴尬就是相看两厌,只能附和家人的欢乐,强行扯出笑容,委屈自己,尽力不去破坏和乐融融的氛围。
方园对儿子的状况也有点愁,对闻安书说弟弟前不久刚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最近才醒来,所以可能精神情绪都不太好,还请闻安书能多多包容。
闻安书从小就人善嘴甜,素质教育的吸收转化度极高,早些年也是人穷志不穷,别说后来有钱之后他爸闻康淮都尽量给他补上了,听到弟弟生病,心头就软,对弟弟瞬间怜爱不少,自然应承下来。
他多次对弟弟示好,想着帮助弟弟适应新环境,为父亲的幸福助力。
可是弟弟反应呆滞,好像傻了一样,如同一尊丢失了感情的木偶,怎么逗怎么哄都没有反应,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对闻安书所有的付出视而不见。
几天下来,闻安书的自信心挫败,但他并没有放弃,终于感化了木头弟弟,听到了第一声“哥哥”,弟弟开口说的第一句,再是第二句,很多句——从不确定到坚定,从空洞到喜悦。
短暂的暑假,他成天与弟弟待在一起,可惜好景不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弟弟,赶着回去上学。
没想到有一天放假回去,方启宁突然就清醒了,完全变了个人,好像三魂七魄通通回到了身上。
方启宁一看见闻安书就跟白日撞鬼似的,脸色煞白,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哆嗦着连话都不会说,整个人陷入一种僵直的状态,久久愣在原地。
闻安书当时大喜过望,还以为弟弟是清醒过来太过开心,一时激动过头呢。
没想到事实恰好相反。
闻安书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什么弥天大罪,才能吓得方启宁能当着他面被吓晕。
总之一堆破事,方启宁就是来向他讨债的。
自从方启宁成年搬出闻宅,闻安书在家中才能稍微喘口气,不过当时他正在读大学,也不常住在家里。
方启宁读完高中就辍了学,用零花钱给自己买了栋小别墅,地方很郊区。他一反常态,在父母面前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不仅展现了在公司新方向产品设计方面的天分,还非常积极地融入家庭,尤其是和他之前讨厌的闻安书打得火热。
父母见状倍感欣慰,纷纷拍手叫好,以为小儿子的躁郁症只剩下“天才”这个症状。
根本不是。
方启宁也根本没得精神病,却也越来越失控,每一步都不走寻常路。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摆脱家庭,好去捣鼓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整日藏着掖着,连太阳都晒不着,简直活得像个僵尸。
后来他因研究成果卓越,在国际知名期刊上发表了数篇论文,申请下来几份专利,都贡献给了自家公司。
所以天才嘛,怪一点也没什么。何况在父母眼里,他们的孩子只有行事风格独特些,其他哪里都很正常。
闻安书却跟父母持相反观点,明明看着他就是哪哪都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为什么怪。
首先是直觉。
其次是方启宁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是真的很讨厌自己。
用言语,用行动。
那三句话闻安书连标点符号都记得一清二楚。
方启宁清醒时对他说的第一句是:你没死?
第二句,滚!
搭配闻安书当时热切的讨好,真是恶意满满。
闻安书要求也不高,就喊他一声哥哥就很好了。
紧接着方启宁说了第三句,哥哥,不要逼我。
闻安书:……
他想到往后的日子还要一家人一起过,他不可能因为弟弟,毁掉父亲的幸福,还是挣扎了一下。
一天闻安书正吃着阿姨做好的午饭,恰好弟弟走过来,看见他在,本想转身离开,但摸了摸肚子,还是盛了饭,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埋头吃饭。只是视线与他完全隔离,仿佛空气中有一堵隐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闻安书正憋着气呢,他板着脸探究地看着弟弟,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躺了两天,吃点菜吧,别光吃酱油拌饭,没有营养。”闻安书好言劝说。
弟弟依旧埋头送饭,“不用你管。我就爱吃没营养的东西。”
“你跟我赌气有什么意思,等下又晕倒的话,心疼的是你妈。”
“与你无关。”
“你真的有十二岁吗?三岁小孩都没你这么幼稚。”闻安书明显带了点怒火,皱着眉头盯着弟弟,动作间碗筷不小心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弟弟猛然抬起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走一块又一块离自己最近的牛肉,一口接一口咬下,塞得两颊鼓鼓的。
闻安书看他吃得这么急,想出言阻止。
可弟弟眼睛都瞪直了,丝毫没有再关注旁边的闻安书。
他将肉塞了满嘴,还没来得及咽下,喉头就发紧,捂着喉咙,想压下食道里正在从里往外跑的食物。
他捂着嘴巴,匆匆放下碗筷,径直冲向厕所,同时开了水龙头和马桶,将所有吃进去的食物,连同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闻安书在外面听到弟弟呕吐的声音,心凉飕飕的,这么恶心我?
一时间心情很复杂,好像自己真成了个迫害弟弟的恶人。这下想对他生气,都像拳头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
闻安书原本非常看好父亲与继母的婚姻,并且有信心和弟弟建立良性关系,可如今看来,弟弟的态度已经成了难以挪动的大山。他不是愚公,注定没有子孙,移不动,真的移不动,绕道走吧。
最后,闻安书之所以知道方启宁的一些事,是因为自己的男友乔西莫就是方启宁唯一的朋友。
应该说,是曾经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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