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涣,这座山上,除了你,我,容恕洲,没有第四个人。”
戚涣那双精致的让人咋舌的眼睛迟愣而迷茫,他站起身走下层阶,走到窗前。
那些本来很清晰的人,忽然就虚幻而扭曲起来,像一团烟土烧成的灰雾,那些清晰的交谈声,也模糊杂乱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看到的那些人,穿的都是冗虚派的校服。
那些人脸都是熟悉的,是他从小尊敬的师父,手把手教大的徒弟,亲近信任的朋友……
那些话语也是熟悉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捆缚住他的五脏六腑,戚涣突然按着喉咙剧烈的干呕起来,他没有食欲,吃得向来很少,能吐出来的,只有刚刚喝下的一碗药。
“师尊,你是喜欢的。”
“灵狐天生淫荡。”
“你看,你有反应了。”
“师尊不听话了。”
“看着你自己的身体。”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你乖一点,我会对你很好。”
“这是你自己选的。”
“你还是学不乖。”
“师尊,我爱你。”
戚涣按着窗棂缓慢地站起来,他强硬地迫使自己与那些不存在的幻影相对,埋伏至深的魑魅魍魉从束缚中挣脱,伴随着巨大的耳鸣作为陪衬,他其实听不见也看不清什么了,紧绷至极限的神经使他眼前的色彩变得异常鲜艳,太过浓重以至于接近虚假,割裂成种种怪诞斑斓景象。
没有什么不会留下痕迹。
就像翻开新长出的皮肉,还是能看见烙进骨头的疤。
在陆年焦急担忧的声音里,戚涣摇摇头。
“没事,树影,看错了。”
他笑了一下
“哥,这药也太难喝了。”
戚涣捏了一下自己左肩的骨头。
碎裂的骨骼传来尖锐剧痛。
烙在骨头上的疤,不是也能挫了吗。
陆年又停留了两日便去东瀛找一味什么药,临走几乎把自己纳戒里面所有灵药金银都理出来给了戚涣。
整个主峰上又只剩下他和容恕洲两个人。
戚涣还是时不时能看到人影,有时是他认识的,有时没有具体的长相,仔细看过去就看不清脸了。他知道自己大概出了问题,但不疼不痒,他也没觉得怎么,就是那身校服,让他一看到就难免恶心。
自从那晚发了高热,容恕洲不时就会来看看他,戚涣知道他会来,这种已知的惊喜往往让他一整天都很愉悦。
第四天晚上戚涣睡不着,容恕洲没给他硬灌安神汤,问他愿不愿意去人间走走。
潼慈,十八周天下的一个偏僻小镇,如今在深夜,已大半浓郁漆黑,只有两旁阁坊挂着的已经被雨水淋褪了色的红灯笼,借着秋风摇晃。潼慈镇没有宵禁,路上不时有相依的男女和回眸的可怜野猫。
为了方便两人都换了粗布衣裳,只是容恕洲通身气度实在惹眼,但凡擦肩而过的多半要再回头看两眼。
从城门一直向里走有个湖,因为快到七夕,湖面上零星飘着放下去试水的花灯。容恕洲突然偏过头问他“你要许个愿吗?”
两人本就凭肩而行,距离的拉进几乎让呼吸都交织在一起,温热地抚到眉间心口上。
戚涣不信这个,别说一盏花灯,以前多少庙宇禅观一步一拜焚香长跪,漫天神佛求遍了也没有哪个理过他。
人间许愿,求的大多是仙,仙界许愿,求的是天道,大家把希冀寄托在未知上,靠着这些等不到的救星聊以慰藉,总能多熬一会儿。
戚涣看着容恕洲,他除了玉冠,只用了一只桃木簪挽起头发,星桥夜度,明河共影,灯月光交射相照映,一丝不落收敛在他眼里,近在咫尺但难以企及。
他最后选了一个样式最普通的花灯,拿着摊铺上快秃了的毛笔,写了个天下太平。
灯放下去的时候戚涣一直盯着看,想看看这么小一个东西,会不会被那太沉的四个字压进水里,容恕洲站在一旁陪着他等,看花灯慢慢悠悠地一直飘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喝酒吗?”
戚涣问完才想起来容恕洲是出了名的滴酒不沾,没忍住自己笑着摇头。
“喝。”
戚涣有点不好意思“你要是不喝也……”
“我喝。”
戚涣没来过潼慈镇,容恕洲不好酒,两人闭眼找了家酒肆。
潼慈镇产三白酒,黑色坛子,用红纸封着,最古朴平常的样子。揭开红纸,清冽的酒香就溢出来,陈酒味醇,新酒味烈,这酒虽然正宗,约莫着却没什么年头,一入口就灼得人五脏六腑都疼。
不过倒也不重要了。
“要是李知府家,你看他们敢不敢管?就知道捡我们捏。我把她一个赔钱货养这么大,换二两银子还不行了,什么世道?”
戚涣不悦地望向声音来处,几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踩着凳子嚼花生。
“花楼也不让开了,我他妈上街拽娘们操啊?”
“行了,少说两句吧!我听人说这是个神仙降的旨,座上那位见他都要拜的人物。”
“我他妈管他狗屁的神仙,三从四德祖宗纲常,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敢动,我他妈……”
戚涣凑过去看眼前的人“骂的是你吗?”
容恕洲喝不惯这样烈的酒,沾了一点就有些不舒服。
“是我。”
戚涣好像特别开心,瘫在美人靠上,迎面湖畔西风,舒服得他直眯眼。
没说几句话,戚涣再次给容恕洲倒上酒。
这已经是第三杯了。
容恕洲看了他一眼,一饮而尽。
那桌人还在闹腾。
“够了,到底是你亲姑娘,那家是不太行,没到两年都逼走三个了。”
“哪个娘们还不挨点打,伺候好了谁没事打她?就这狗屁新法把她们惯得没天没地的作!”
戚涣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闹剧,他不耐烦地抬手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闭嘴,才想起自己丹田早就废了。
他悻悻地收回手,从桌上摸了根筷子。
一招不行还有一招。
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
戚涣立刻感觉到有一股强大又坚定的力量由腕骨流转全身,牵引着泉涌般的灵流从迹昀珠灌入经脉。
“明白了吗?”
“嗯。”
戚涣声音有点颤,在一片苦涩清冷的气息里笑。
他当然明白,三岁小孩把水喂到嘴边都会张嘴。
难得的是有人喂。
容恕洲松开了他的手腕。
“戚涣,我不会用迹昀珠监视你,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去做什么,都戴着它,”容恕洲顿了顿“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戚涣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垂着眼睛不知道笑什么。
“嗯。”
他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又给自己面前杯盏里倒满了酒。
“你身上有伤,别喝了。”
容恕洲拿过他面前的小坛。
酒肆里有个戏台子,晚上没什么客人,只有一名女子弹着琵琶唱小调,咿咿呀呀卷到湖风里。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戚涣知道容恕洲正看着他,不敢抬眼。
容恕洲眸色很重,认真看人时好像能将人一寸寸剖开洞察,给人以无所遁形的压迫。
还好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容恕洲拿起酒坛,将坛口凑到唇边,修白的脖颈上喉结滚动,他不动声色地垂着眼,好像那只是一坛白水。
戚涣想的是,容恕洲身上的伤,好像比他重吧?
容恕洲酒量是当真不好,戚涣把他扶回寝殿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梦里也皱着眉,好像很是难受。
戚涣提笔一整晚,墨湿了又干,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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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虚派虽为仙家圣门,却格外铺奢繁华。一入宗门,满目琼台玉宇,碧瓦重檐。当中最高一座三十丈余,贝阕珠宫,青瓦飞檐抚云凌空,是淮沉台。
高台长风猎猎,戚涣站在一座九尺余高血玉莲花上,过于清瘦的身形和被风翻掠起的轻薄白纱使他看起来有些缥缈,可饶是朔风凛冽,不曾让他晃一晃身形。
他身上裹伤的白稠早已被粗暴撕下,刚刚愈合的伤口都重新绽裂,在难以蔽体的白纱上处处晕染,艳若桃花。
莲花上放着一套“装饰。”比他被送给容恕洲时候身上那套还精致繁复许多。
戚涣心情极好地拿起那个颈环看,这东西做的很精细,内里中空,可以填入火炭,除了喉咙口是光滑的,其余地方都布满了细小尖刺,最小的一扣几乎能直接掐断一个成年男子的脖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容恕洲那天微凉的手。
“害怕吗?”
长阶上传来愉悦上扬的音调,戚涣随手把那颈环扔回箱子里,低头看着夏声,眼中一片深黑。
夏声最讨厌他这种眼神,好像没人能在他眼中留下方寸之地。
仙家以能力论尊卑,夏声虽然拜在戚涣门下,其实比戚涣还大一岁。
戚涣对弟子很好,甚至于在不触犯原则的情况下几乎到了宠溺的地步。
但他对每个人都很好。
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睛,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格外停留。
夏声挟着一双阴郁的目光在戚涣周身逡巡,满意地欣赏着他一身累累伤痕。戚涣被穿透了琵琶骨栓在刑架上,锁链不够长,将一对骨头拉扯得外凸变形,露出一段森森的白。可戚涣偏偏站得笔直,任血从两个深黢孔洞里流出来,在白纱上打湿一片蜿蜒的红痕,也不肯屈膝折腰。
“师尊,疼吗?”夏声慢慢在戚涣的伤口上抚摸按压,享受着手指下身躯的痛楚战栗。他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你说句话,我就让人来给你治伤,好不好?”
戚涣一言不发,眼中寸寸成冰。
夏声也不生气,笑着凑近,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柔得快滴出水来。
戚涣仰起头,夏声的一个吻就落空在他清瘦得有些尖的下巴上。
夏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尊,你怎么就不能学得乖一点呢?”
“哪怕是骗骗我也好。”
毫无征兆地,夏声后退两步,一脚踹在戚涣腹部。
破裂般的剧痛让戚涣几乎瞬间弯腰蜷缩,周身锁链相互碰撞作响,与刑架一起发出被拉扯到极致的呻吟。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粗糙生锈的锁链一寸寸从他骨肉间厮磨而过,勾连出细碎的肉末和大股的血,浑身骨缝脏腑里都好像灌了一桶滚热的浆糊,烫烂了周身又拿铁棍捅进脏腑生生地翻搅,血从唇角流下来,润湿了他因长时间的高热而干裂的唇,格外殷红。
涔涔的冷汗浸湿了戚涣脸侧散乱的碎发,狼狈地附着在他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夏声捏起他的下巴,眼里跃动着兴奋的光。
“现在呢?想好了吗?”
戚涣从披散如瀑的长发中抬起头,他舔了舔口腔内侧的软肉,只是扬起艳红沾血的薄唇,嗤笑了一声。
有人傲骨天成,哪怕一无所有跪着被人踩进泥里,他也有本身让人觉得他看不起你。
颈环落锁,发出金属撞击的咔哒声响,死死扼住喉管,唯有用尽全力才能得到一点稀薄空气。
戚涣疲惫地闭上眼,宾客已盈。
歌台舞榭,鼓乐齐鸣,有修士仙君酒未饮几杯就拉扯了席间斟酒的歌女小童,四下俨然一片淫乱场。
忽然戚涣看见一个人。
那人似乎身份极高,被尊在主位之右,一身如墨玄衣,竟有些像……
窒息和高热使戚涣嘴唇发紫,浑浑噩噩的沉沦在现实与幻觉之间,他有点想笑。
怎么可能是他。
莫名其妙的出现,装疯卖惨,靠着容恕洲的心软拿到禁地密匙,不辞而别,这种剧情怎么看都没有转圜的可能。
没人会在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后选择原谅。
在堕入黑暗前,戚涣只来得及想,还好不是他。
好吵。
戚涣被冷汗蛰得睁不开眼。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不断转动手腕,铁环内部的尖刺磨烂了皮肤,戚涣却犹嫌不足,将腕骨用力压在那些锋利的凸起上,一股股血水冒出来,滴进他身下血玉雕成的莲花台里。
殿中声色犬马正到盛时,舞急红腰软,歌迟翠黛低。
没有人听见到他们脚下的土地正传来微不可查的机括轻响。
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一切就都结束了。
大量失血让他提不起半分力气,不得不低垂着头,如墨黑发披散下来,与身体形成一个弧度分明的折角,像一只被拧断了脖子钉住翅膀的鸟。
酒过三巡,夏声笑意盈盈,提出射箭押注,赢了就拿戚涣当彩头。
真正好戏终于开场,殿中形形色色都骚乱起来,无数只贪婪垂涎的眼睛都从戚涣身上流连黏着,会射箭的不会的都跃跃欲试。
毕竟一个奴隶,说射箭不过是幌子,哪个有名有位的真铁了心想要,大家谁会不让一让呢。
容恕洲面容沉冷如冰,白玉杯盏在他指尖转了一圈,当啷一声,被放在了桌案上。
这轻微的细响,让喧沸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这位众合狱狱主是出了名的高山仰止不忘沟壑,在座掌门手里多少都有点见不得光的事,与他同入一筵就已心有戚戚,时刻观摩提防,此时见他突然发难,立刻如被猫抓了的家雀,缩着脖子装死。
容恕洲很适应这种万众瞩目,坐姿依旧放松舒展,他接过身后侍从奉上的箭筹,扬手稳稳掷到大殿下筹桶里。
容恕洲第一个拔筹,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而喻,四周这才放松下来,只是暗自惊讶于夏声的好手段,能让容恕洲给出这么大的面子,能坐在这都是人精,看向夏声的目光里也不免有了计较。
戚涣是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中睁开眼的,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尝到满口咸腥。不断流出的血液让他体温迅速下降,带给他一种回光返照般的舒适。
他盯着天光的阴影计算时间,惬意地抬起头。目光却无意间扫到演武堂上,骤然变了脸色。
容恕洲手持长弓立于高台之上,整个人都如一柄出鞘的剑,锋芒凌厉。
戚涣只来得及看他从箭筒里取了三支长箭,搭弓放弦,几乎未经踌躇,闲云适月间箭已正中靶心,后一只钉在前支箭尾,将那油黑雁羽从当中生劈开来,连成一条直线。
容恕洲容貌本就出挑夺目,此时还是一身飘逸广袖,擎弓时爆发出一种深埋的杀戮天性,和极致的端雅庄肃糅杂在同一瞬间,煞是好看,可惜戚涣并没有心思欣赏他的高超箭艺,只觉得讶异荒唐。
他怎么会来?
戚涣确信那封送到容恕洲殿上的拜帖只有一份,被自己拦下后就烧了个干净。冗虚派意在试探讨好,绝不敢催逼般连递两贴,容恕洲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为什么会来?
戚涣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契约以血相证,他甚至能感觉到地下嗜血的跃动,机括流转,犬牙相互,层层推进发出低哑的撞击和震颤,再有最多一炷香,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但是不行。
容恕洲的骨头,不能和这些人埋在一起。
动脉被过度压迫束缚,戚涣耳中早就糊了血,根本听不清什么,他被反缚着双腕难以移动,干脆佯装不支跪倒在地,声音顺着膝骨传入身体,戚涣头顶冒出一对柔软绒白的狐耳,他紧闭着双眼,在脑海里极速描摹着整个冗虚派的俯瞰山势,咬着牙死挣了几下,腕上铁环竟越缚越紧,几乎快要勒断他的骨头。
妈的。
快要来不及了。
突然的活动和挣扎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平衡,绝望的窒息感席卷而来,空中酒气氤氲,却成了一条看不见的捂住他口鼻的催命符,他口鼻中都如火烧般干裂热辣,浑身逐渐僵硬痉挛,但他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般,不断扭动挣扎,铁环几乎收缩到极限的时候,终于能勉强将两只手分开大概半个手掌宽的缝隙。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反折了手指,卸下自己左手的腕骨。
肿胀到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手骨转来近乎碎裂的剧透,他高昂起头,浑身冷汗淋漓,已经完全吸不进一点气体,眼前开始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幻觉。
他用那只断了的手,蘸着腕上涌出的血水,悬空画出一个符。
那个鲜红的血符落入莲花,与深重的血色融为一体,地下的声响终于停止,戚涣跪在地上,用尽全力的呼吸。
“我的人,我带走了。”
戚涣看着容恕洲走上来,背后是刺目的天光。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挤出一个笑“脏了你的名声,不好意思。”
他气声嘶哑,沉重的吸气声如同大风里一张破烂的窗户纸,几个字也讲得断断续续,颇为艰难。
容恕洲不置可否,伸手覆在他颈上,戚涣看不懂他的情绪,索性继续尽力喘自己的气。
哪怕下一秒要被他拧断脖子,现在憋气也还是难受的。
容恕洲摸到他后颈上,指尖微微用力,拨开了锁环,尖刺已经嵌进了皮肉,和凝固的鲜血粘连在一起,在戚涣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留下一条红带,喉结随着剧烈的呛咳滚动如珠,几乎一只手就可以折断的脖颈绷出一条修长分明的线,任谁来看都颇为旖旎诱惑。
可容恕洲只是目光沉凝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让戚涣下意识地感到无所适从。
他本来,是没打算和他再见一面的。
该死的人死光了,他开开心心地去重新投胎,哪还用管怎么和容恕洲起一个话头。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做成,他连解释的词都没办法开口。总不能说我打算祭了自己清理门户,不好意思被你看见了。
竟是收不了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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