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这么喜欢恐怖故事啊,我念给你听吧。”等不及对方点头,徐祈恩就哼着小调离开。正午时分,他推开门,托盘呈着今天的点心,糖水、奶糖和一碗冰块。
梁礼玉像熟透的螃蟹,解开红绳也没有动作,但把冰块推进后面时,还是遭到了拒绝。“不快点降温的话,会烧成笨蛋哟。”耐心的语气和催促的手掌如此要挟着。冰块吃完了,左腿也开始抽搐,艳红的洞口排斥那些远低于体温的水。本是好心救助,对方却翻动肚子,呼吸急促,体温升高。消炎反应吧,哪有这么快见效的。
为了使药物充分吸收,祈恩又找来一根按摩棒塞进去。调好挡位后,他以双手环抱对方,下颚搭上肩膀,右手按揉小腹,左手举起手机,缓缓读出那行加粗的黑体:“劝各位不要去这里,真的出事了。”暧昧的光线让墙上的影子交叠、分离,又窃窃私语,一些祈求的话语时断时续,埋进深色地毯的眼泪开遍鲜花。
勾肩搭背的年轻人在餐厅庆祝着什么,酒精将气氛炒得火热,快意人生需要寻找新的刺激。啊啊,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还有没点新花样呀。要不去灵异探险吧?寻求刺激的天性对上胃口,显示框跳出的许多名字虽眼熟却不能很好满足期待。有人提议,观月院怎么样。什么东西?就是上次看的那篇啊。噢你是说那个失踪的。什么嘛我也要听。人头攒动中,发布于两个月前的帖子马上被找出来,黑色线条构成七个大字:寻找三名年轻人。
湖水,别墅群,建在山上。毫无特点的关键词,没头没尾,激不起任何兴趣。
楼主什么意思?找人的话发照片。我没有照片。照片都没有?不是你们啥关系啊?默认的名字头像带不来热度,帖子即将沉底才以一句话网住猎奇的心:他们可能失踪了。过了五分钟又添上一句:我不知道具体位置。
为了自保而掐头去尾,况且并不算说谎:看到他们进了一座山,很久不出来,有点担心就来问问。生涩的问法不会制造流量,显得更加真实。灰色毛衣,黑色针织帽,深色牛仔裤,米色卫衣,绿色毛衣,豹纹长裤……色彩描绘了初级画像。25上下的年龄,缺少日期和地点,让相似的树叶变得更多,从何寻找。沉默的楼主不断回忆,终于看到角落的细节:车牌应该是……363结尾。六度分隔是一枚强力磁铁,连接无数人的虚拟世界牵引着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搞什么啊?我们活都得好好的。主角带着不满情绪现身,他们无法理解朋友转述时的忧虑从何而来,大脑将以为忘掉的恐惧保护得很好。
湖水,别墅群,建在山上。捕捉到线索就自动翻页,褪色的画面漂浮水中:我,我记得。那里是……观月院是吧?携带人像的五张照片加载出来。
只见过两次的景色再现,噩梦般的连廊,至死都无法忘记的灰色湖泊,礼玉心如擂鼓,泪水流进衣襟,被折断的幻想再度生根。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哪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祈恩关掉屏幕,抬起对方的上身,“累了吗,休息一下吧。”沾着温水的棉签游走在下唇,发觉舌头伸出就贴心地送上水源。“见过他吗?”点开其中一个账号,表情搞怪的青年戴着墨镜比出V字。“想不起来。”礼玉规避对视,动人的唇一张一合引诱自己开口。
“这样啊。”汤匙敲上门牙,送入嘴边的三颗冰块被全数接受,光滑的棱角趋于球型,在粘膜上碰撞生成冷气,温度变化了,所以连毛孔都在冒烟吧。直到听见牙齿打颤,拍打脸颊的力量传来,才对着面前的碗吐出几乎化成水的冰渣。充满同性气味的物体填满口腔,伴随一声喟叹,头皮拉扯的感觉从脑后传来,卷曲的毛发戳进鼻腔,扫过眼珠前慌忙紧闭,还是有泪水和口水在脸上胡乱游动,啪嗒啪嗒混合着粘腻的空气堵塞喉咙,呼吸不过来了……努力扶住的手被改成搂抱腰部的动作。“唔……”仿佛心跳可以通过连接处达到共振,晕船的人紧紧抱住桅杆,避免被麻绳支起的思绪甩飞。好想回房间,我不会再跑了。真的。
唾液混合在精液里,礼玉掐住脖子,模仿一只虾米躺在地上,还未把肺震出来,涨满面部的血色也足够让胃痛苦一番。滑糯的羊绒袜踏上左脚轻轻碾动。“两,咳!……两个月前,从,从窗户看到……”连咳嗽都来不及平复,便踉踉跄跄倒出真相。不协调的表情拼成一张乱七八糟的脸。
“噢——”拉长的尾音在靠近耳朵时消失,“还没来得及说话吧,想见一面吗?”恶魔又在蛊惑人心,“不,不行!”不能进来这里……“都听礼玉的。”口腔又被打开,这次投喂的是苦涩药汁和奶糖。毯子裹住身体,柔和的声线吐出咒语,半梦半醒间听见声音就点点头,“那我们继续吧。”
青年吐出一直缠绕自己的梦魇。不知从哪听说,坐落山中的观月院久无人居,后山林木葱郁,卧有一汪绿水,月圆之夜犹如银河漫步,是难得的野钓圣地。
摩托靠近山顶时熄火了,只得徒步前往。搭好小马扎,还未欣赏三秒湖景,天空就降下雨珠,几分钟后就成湖水上涨,树丛拦腰的气势,只能向更高的土地求生——别墅群位于山顶,运气好或许会有躲雨的地方。锐利的叶片第一百次划伤皮肤时,附近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昏暗的光线与毫无章法的雨却将人再度赶入山林。
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湖边,风雨平息一半后,似乎能隔着不短的距离看到岸边多了什么。好奇的朋友在望远镜后惊叫:那,那是个人……只着深色上衣的人面朝大地,仍由雨水冲刷。三人一路狂奔,拨开重重枝条抵达湖边,哪有什么人影。
灰色的天注定不宁,甚至动摇了些许从小信奉的唯物主义。在缄默中潜入别墅群,淋得生锈的大脑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一座巨大的迷宫。青墙,路灯,木门,长廊,门洞,兰草,镜面中复制出的甬道辐射成一道卫星,如何祈求都无人应答的大门,如何哭泣都不会动摇的寂静,漫漫长廊变得摇摇欲坠,呕吐时又闻见淡淡香味。可怜的朋友却在此刻说出更为悲哀的事实。
我好像看到刚才那个人,在前面,那个拐角……
记不清是怎么出来的了,只记得要一直跑,摔倒了要马上站起来,如果日落前没下山就会被树木勒住咽喉,如果停下来看时间就会永远沉睡。天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不敢辨认那是几人的呼吸,当车灯冲破薄雾,刹车刺入耳廓,催眠终于停止。回到家后,两个朋友都发起烧,面对父母的质问,谁也不敢提起。车子、鱼竿也一并腐烂于湖边,精心编排的日子还是陨落。
什,什么啊这是?
胆小的好友怪叫连连,刚埋进金发青年的手臂变作鸵鸟,就被毫不留情地推回座位。百合花图案的刺绣是回忆的钥匙,摩挲摩挲,就会浮现心上人的脸。喂!才第一天而已欸。截住夺取丝巾的手,这才回到聊天中:“离这里远吗?”
打车的话也不远。那就去吧。真的吗?看你都没在听。谁说的,当初还是我第一个看到的。认输的话下周饭你全包。嘁,我要是赢了你们得一人请我一周。说定了。战士将信物系在腕上,谁愿在这样的年龄成为下周的笑话,“我们走吧!”
独自潜入!无人区别墅的秘密冒险~
诞生于两个月前的传说,是一块新鲜土壤,不过一刻钟,便乌泱泱挤进一群人。从大门出发,穿越别墅群来到湖边,拍到什么都会立刻上传。最先po出的合照上,五张年轻的笑脸依偎在黑暗里。“我要进去了,祝我顺利吧。”夜晚十一时五分,镜头中的主角透过栏杆打来招呼。
强烈的光从草丛扫向围墙,所到之处全覆上一层白色滤镜。除了脚步声,什么都没有。十一时七分,出现地砖,但间隔三米的路灯还在沉睡,假山上瀑布枯竭,小潭困满了浮萍。十一时十三分,两面青墙在铜木门下相会,几片芭蕉触碰灯笼底部。十一时十六分,转折的空间垒满怪石,背墙上画着门洞,一扇,两扇,三扇。
咔嚓咔嚓,闪光灯不在意加班,人可吞不下哈欠。十一时二十七分,严重泛白的画面仍在排列相同元素。网友有些兴致缺缺:博主别老是拍一个地方啊。当事人却有些焦虑:“哈哈,好像迷路了。”不懂要怎么办,只好选择听起来相对靠谱的话。“遇到门一直向右走,兴许能找到路。”
感受到变冷的空气与眼皮上跳跃的光斑时才抬起头,越过层层树叶,取景器不断拉大,静卧的生命在闪闪发光。“找到了!”视线在目标与现实中徘徊,不断移动也未能改变半分观测角度。索性一米不算太高,可从墙上跳下时还是崴到脚,原来光线被更加密集的树叶所猎捕。
啊,泛着银色波纹的缎面呢,又躲在房子后头了。
“礼玉啊,这不是我们住的地方吗。”对焦失败的瞳孔勉强读出一张张照片,长灯,石匾,湖泊……混沌的思维停留在最后一页,模糊的灰色的水。水中的生存法则是什么啊?沉默,头发会掉,说话,肺就会痛,说是自由的眼泪,能选的也只是溺毙的帮凶。
“还好我看到了,你才没掉进去。”掌心的温度从小腹转移到脖颈,那里的紫色印记可以与手指重叠。进入大门后的照片不再出现人像,只是用相同的元素拼成并不连续的风景,隔了半小时才出现一句话:这里根本走不出去啊。祈恩一边用食指在小腹上胡乱画着圈圈一边听着心跳,“怪不得你会迷路。”
月色的捉弄,减弱的奔跑,近乎零的更新频率,恐惧在秘密入口达到顶峰,“我不玩了!我认输!下周我带饭,我现在要出去了!”虎皮被黑夜挑破了,或者说还是酒醒后的理智更甚一筹啊。各路声音导向一个从未设想的结果。晚上太危险了,还是进房间等到天亮吧。面前的铜狮抛出橄榄枝,一个长满枯草,二层畸形的机关盒。“希望可以进去吧。”
香气压制紧张,镜头变得平稳。
木纹在地上爬行,屏风后立着高矮不一的影子,瓶上绘着粉花。评论声若浪潮,听说这里的业主不是在国外,就是投资了没空住。面前的地毯铺开长羽,不速之客来到二楼,要说有什么奇怪的话……两米宽的走廊不见五指,尽头是一扇深色窗户。两侧各有三扇木门,大概是静电,搭上把手的瞬间毛孔微张,好在沉重的门纹丝未动。“门打不开,网络好慢,还是回一楼吧。”也许是睡着了,在尝试相同格局的三楼后,楼主不再回复。
上午八时许,再次出现的账号将混乱平息。
一切安好,请勿担心。
病房开着暖气,指甲陷进皮肤刺出神经质的嗬嗬声,那双手好像还握着……手腕的丝巾由一圈紫红的指痕取代。
最先响起的,是那阵金属声,又细又小,好像老鼠拖着跑,经过黑暗环境的放大足以将血液冻结。回过神来就站在蓝胡子的门前,刚碰到突起的卷草纹,就和门朝着反方向倒去,温热的东西贴上小腿。
背光中的身体缓慢抬起,每上升一厘米,就有更多淤青暴露。记不清脸的人不断哭泣,颈上两道红痕伪装成生命体一跳一跳。直到颤抖从右手传来,手背一片湿漉,“出去……”充满水汽的祈求轻轻扼住他的喉咙,青年才尖叫着跳起。
在变形的黑暗中奔跑,颀长身影带来二次撞击。垂到面前的长发挡住去路,沉默的空气下达逐客令。呆愣间对方俯下身,迅速放大的面孔染上潮红,盈盈美目望向身后,连唇角都翘起,“漂亮吗?”
刚才的人不知何时,顺着半开房门重淌出的光线膝行身后。他的下身流着血,贴近后,小腿可以隔着几层纱布触到对面残缺的膝盖骨。虔诚的教徒奉上脊背,攀附住唯一的希望不断祷告却被误解。出去,出去,出去……
请带我出去。
凌晨四时的天空并不灰白,而是弥漫着草木的清幽。从长椅上爬起,来电提示刚刚熄灭,引发噩梦的照片已然消失,形如醉汉的人提起手电,挪动到看清四道身影的距离就倒下。再次睁眼,只有消毒水的味道。登陆账号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原先的标题删去,写下郑重的劝诫:
劝各位不要去这里,真的出事了。
“哇哦——”不和谐的愉悦尾调拨弄得心如铅重。那张脸看起来很痛苦,将汗湿的发丝捋到耳后,双指顺着眉尾划到颧骨停在嘴唇。太过炙热的温度让满是细小裂纹的皮肤抖动,轻而易举地分开它们再顶住上牙,孤立无援的舌头只好放任唾液羞耻滑落。
“害怕吗?我们这里闹鬼啊。”睫毛阻挡了部分光线,反射出深湖的寒冷。不,不会……
说来,志怪故事一般会以主角的再度寻访作结。
“不过跑的时候我把丝巾弄丢了,实在想去可以找找它。”温柔的声音缓缓道出部分网友的欢呼。察觉到肩上的湿润,后背的手再度拍打,另一只手伸进上衣口袋,随即恍然大悟,“在大门前捡到一条丝巾,想起隔壁的叔叔最喜欢百合,觉得应该是他的就系在门上了。”在被呼吸吞没前,如玉的双手捧住脸颊,礼玉啊,你说我做的是不是很好?总要留给爱冒险的游客一些空间,我们去瑞士吧,那里的雪很大。吻落在眉心,喉结,小腹,靡靡水声灼伤皮肤,涨满视线的咸涩液体滤干所有背景,剩下的,就是这灿烂笑容。
后来,帖子因为违反网络规定被删除了。不过这般奇异的故事,经过一番添油加醋足以成为门禁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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