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就这么静悄悄的成为了李家巷子里的一员，单独进来的女人总是引人注目的，动了歪心思的人也不少，但是在看到阿四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全部偃旗息鼓。

排队、排队啦，原来是陈家那小子玩的女人，等他先玩够再说啦。

不过也有不死心的人凑过来讨人嫌，手里拎着一瓶冰镇过的彩色汽水，递到姜禾手里想要搭话，姜禾摇摇头，把手背到身后去。

‘去你妈的臭b子！’

那个男人狠狠瞪了一眼，举起那玻璃瓶就要往姜禾头上招呼，她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抱住了头。

‘喂，一边去啊，挡道。’

机车的轰鸣响起，姜禾都在怀疑是自己幻听，这里的路窄的可怜兮兮，怎么还能有机车进来。

‘这就走，这就走。’

姜禾就楞楞地看着这个刚刚还嚣张的要往她身上砸玻璃瓶的男人缩着脖子走了，机车还没熄火，姜禾赶紧闪到一边紧紧贴着墙给他让道，这人开过去了几米却又熄火停了下来。

‘喂，新来的？’

这人面生，没见过。

这里的人都是有数的，进来一个是大事，死了或者是被赶出去才是常事，大家都是拼命夹着尾巴做人的，这人这么张扬，应该是管事的。

‘嗯，刚来的。’

‘你男人呢？做咩的？’

姜禾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问题问了，她能理解，因为在这里，独身的女人和有男人的女人看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姜禾穿着普通，并不暴露，也没擦粉。

但是要说阿四是她男人，也不见得，虽然他几乎天天来敲她家的门。

在李成翊是视角下，这女人磨磨蹭蹭的不肯回答，口音也怪里怪气的不会说港城话，见了他眼睛里的警惕是多过恐惧的……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李成翊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去，都是跟着李云舟见过的，见过就忘，因为无论多漂亮的女人在他们面前都要陪着笑使劲的讨好，总是感觉没滋没味儿的。

‘你哑巴？’

李成翊一条长腿直在地上，饶有兴趣的和姜禾对视，他今天是出去拿货的，回来又去了老大那儿一趟，顺便过来巡逻，看看有没有人挑事，顺便给几个不怕死的家伙收尸。

‘……不是。’

‘问你话就好好答，你认不认得我？’

姜禾摇头，她能看出来他是管事的，可是也确实没见过。

偷偷打量几眼，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应该也就比阿四大上几岁，穿了件黑色皮衣和牛仔裤，头发有些长，骑着机车却没戴头盔。

‘我姓李，叫李成翊，这里都管我叫二哥啦，认得了？’

‘二哥。’

李成翊很满意地点点头，上道。

再歪头仔细看看，白皮肤，大眼睛，长头发，嗯，漂亮。

‘上来啊，二哥带你玩去，你自己可是不敢出去的哦。’

阿四说过，不要出去，姜禾当然是不会出去的，她又不是傻，出去了不就是等着被抢，被抓吗？

一个年轻漂亮的，没有身份的女人，在港城最好的去处就是她那间狭小的格子间。

‘我……’

‘快点上来啦，要说几遍？磨磨蹭蹭的。’

李成翊的耐心一向不怎么好，兄弟几个里他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于是抛头露面的张扬事也都是他做，他也不在乎，整天骑着自己的宝贝机车招摇过市。

姜禾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拒绝的，她闭了闭眼就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机车后座上，李成翊满意的扬起嘴角，‘抱紧二哥！出发咯！’

姜禾在尘土飞扬之中抱住了李成翊的腰。

‘喂，刚刚问你男人你不开口，那就是没得男人咯？’

李成翊的声音在扬起的风里断断续续，姜禾刚想开口却吃了一嘴沙，她想点头又想摇头，就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的钱不够，是阿四给我补了剩下的钱我才能进来，我……’

‘哦，是阿四仔那小子啊，他也叫我一声二哥！’李成翊一顿，接着又满不在乎的开口，‘我们都是一起玩的，他今天替他们老大扫荡去了，我替他带你玩！’

姜禾不说话了，在李成翊开得飞快的机车上，她是第一次看到了港城的街景，外面和巷里简直是两个世界，她不由地想要是能明目张胆的生活在这城市里该有多好，就是不知道老板他们走没走，有没有到处找她，小梅估计要挨打了，没看住她这一个大活人……

想得太入迷，刹车的时候姜禾的侧脸又撞在李成翊的后背上，李成翊回过头来，手很自然的摸向她的脸，‘哎，我开太快，撞痛了没有？’

姜禾躲开他的手摇摇头。

港城繁华，是有钱人的天堂，李成翊就大大咧咧的把机车停在路边，姜禾多看了几眼，心想他不怕被偷吗，李成翊却误以为她也喜欢这车，兴高采烈的凑上来，‘二哥教你骑机车啊？’

姜禾摇摇头，很诚实地说，‘我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李成翊配合的做出一个很夸张的惊讶表情，姜禾被他逗笑了，轻轻的抿着嘴巴笑，太阳的余晖落在她的瞳仁里，李成翊发现这女人的瞳孔颜色居然是浅色的，笑起来，右边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过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饿不饿啊？瞧你瘦的。’

姜禾坐在闻风丧胆的李二哥的机车后座上狠狠的兜了一把风，再回到巷子里从机车上下来的时候脚都轻飘飘的发虚，头发被风吹的乱得很，李成翊也下了车，看着她在昏暗路灯下乱糟糟的头发，心情很好的笑了。

‘下次我再来带你玩，’李成翊很轻快的说，手插在皮衣口袋里，‘我就不上去了，懒得爬。’

这话是没说错的，十三层，每次上楼姜禾都累的够呛。

嗡鸣响起，李成翊走了，姜禾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肩僵硬的很，回想起刚刚李成翊的态度，她不知道自己是表现得好还是不好。

这么琢磨着，姜禾不知不觉爬到十三层，却发现自己的小屋门开着，阿四就坐在最上面一阶楼梯上抽烟，狭小的楼道里烟味很大，姜禾惊讶的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许多支熄灭的烟头。

‘去兜风，开心吗？’

阿四的声音很平，淡淡的，听在姜禾耳朵里却让她打了个哆嗦，相处半个月，她有点忘记了阿四也是个手上有过许多人命的黑s会，哪怕他在那事上青涩，哪怕他会很轻柔的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我……’

‘算了，’阿四拍拍手站了起来，往常在房间里，他都是跪在那张折叠床前，现在站起来，姜禾只觉得他高大的可怕，‘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给你买了点东西，放在屋里了。’

‘……阿四！’

姜禾慌张的叫住他，出口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她在害怕，在恐惧……在害怕什么？害怕阿四生气之后，像别的男人那样打她吗？还是害怕阿四直接不管她了？要知道如果没有阿四，那些盯着自己的男人们……

姜禾的牙齿咬住了下嘴唇，很用力，她感觉有一点点的铁锈味从牙尖传到口腔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提着一口气，已经到了窒息的边缘。

她的手颤抖的伸出去，抓住了阿四背心的一角，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四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靠近姜禾，把她揽在自己怀里。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姜禾不可能拒绝李成翊，他也不可能拒绝，李成翊是李家的二少爷，李云舟的继子，而他大哥陈洛，也要管李云舟叫一声大哥。

这就是他们的世界，用血堆砌起来的差距，是不允许被任何事打破的。

这个时候，也只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迁怒于姜禾罢了。

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她该是多么无助，多么害怕呢，阿四太明白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了，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身手好，更也许是心肠硬，那群兄弟里他活了下来，爬到了陈洛身边的位置，他为了让自己不忘记那段日子，固执地不肯改名。

阿四，一二三四五的四，只是个代号，不是个人。

‘没怪你，是我不好，’阿四开口，因为抽了太多烟而声音沙哑，‘我不够有本事。’

姜禾的头埋在他怀里，仍然心有余悸，她摇摇头。

她讨厌、非常讨厌这样的感觉，把自己的人生全部都拴在别人的身上，就像现在，阿四一点点的冷漠就让她惶恐不安，害怕被抛弃，哪怕她什么也没做错。

不就是因为不想受人摆布，才要逃出来的吗？

姜禾的心跳渐渐恢复，脑子也越来越清醒，不，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哪怕是靠男人，也要他们心甘情愿地讨好她，而不是她因为他们的一句话患得患失，姜禾深知自己一无所有，有的只有一颗还算强大的心和一副好皮囊。

当初这副皮囊能吸引到阿四为她破格补齐了剩下的钱，那么就还能用这幅皮囊让自己过上更好的，更舒服的生活……

哪怕不是阿四又能怎么样？姜禾不在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对一个男人产生所谓的感情就是傻的可怜。

姜禾的眼睛此时此刻像是又两团小火苗在燃烧，阿四却因为把她抱在怀里的姿势而没有看到她的神态，姜禾慢慢的伸出双臂抱住阿四的背，他们相拥在一起，沉默着。

不要害怕，害怕没有用，路只能自己走，今天这样的事之后肯定还会发生，但是，她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慌张了。

姜禾想，她非要在这港城扎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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