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平睁开脸,面前是流川放大的俊颜。他倒抽一口冷气,退避三舍,脑袋砰一下撞到墙上,轰轰地一阵晕。
流川外貌美型,在湘北已是人尽皆知的逸事,而流川命的口口相传则为这个事实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在呼吸可闻的近距离,流川的美貌是冲击性的,洋平为此恍惚了一秒钟,思考了一些为什么我会梦见流川以及我会不会其实是樱木啊之类的离奇幻想。
流川睡得很熟,雷打不动,长长的睫毛阖在眼下,随呼吸轻颤着。他脸上几乎没有毛孔,光洁细致,如同白瓷。眼尾淡淡勾勒一笔,上扬的弧度勾住神采。五官精致得要命,无论哪一部分拆出来单看,都精美绝伦,但合在一起,艳丽感反而就淡下来,流川本身的气质压过了面容的美丽,看过去的时候,是清澈到没有丝毫杂质的活水源头,仿佛鱼儿空游的极度干净。
樱木会被吸引,根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即使在青春可爱的女高中生中,流川也是鹤立鸡群。默默爱慕他的人从来不少,就连晴子那样聪慧美丽的女生也处在对流川的单恋之中。在大家刚认识的时候,这段幼稚的三角恋弄出了许多啼笑皆非的趣事。
简单来说,只要流川愿意,他大可像陵南的仙道那样广受欢迎。光是那张脸,就足够诱惑一大堆人俯首称臣,要是流川稍微假以辞色,不知道会弄出多大的感情风暴,卷进多少看热闹的人。
但流川偏偏是不开窍。
或者说,他表现出不开窍的样子。
洋平把胳膊垫在脑袋下,继续揣摩流川的心路。
篮球是相当激烈的竞技运动,两方人马从比赛开始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止过对抗。眼神交汇,气势争锋,猜测对方的意图,伪饰自己的目标,球场上眼花缭乱的假动作层出不穷,流川无疑是个中高手。洋平并不认为在球场上所向披靡的流川会对人性一无所知,他大概只是……不在意罢了。
流川这种人是最难搞的。
并非坚壁城池,也不是大多数人所想象的寒冷冰川。固然外貌上可能有几分高岭之花的影子,但流川的本性跟樱木很像,就是一个自我中心的小男孩。
别人给的不要,不喜欢的不要,太容易得到的也不要。没意思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如果有人来抢,太弱的也起不起劲。
非要势均力敌,差一点就要抢走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极端炽热的感情。
太难讨好了。
只要对流川本性以外的东西稍微意动,就会立刻出局。流川要的是一个会跟他争到天涯海角的残忍的对手,同等倔强,同样执拗,永远没人认输。
洋平没法想象流川为爱而脆弱的样子,他的态度从篮球上就可见一斑。
流川越是爱,越是战意高昂。
所以,能让他燃起竞争之心,并且亲身投入竞争的人,才是流川可能爱上的对象。
就那么巧,也许樱木头脑没那么聪明。不过,他可是挑衅的天才哦。
洋平闷闷一笑。
他从榻榻米上爬起,不担心吵醒深度睡眠的流川,毕竟流川的睡眠质量母庸质疑。话说,就他赖床补眠的这么一小段时间,樱木就能把流川叼回窝里,是不是该夸夸他的捕猎技术又长进了呢。
想着想着,洋平自个儿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跨过流川,迅速套上衣服保暖。屋子中间烧着热水,为冰冷的房间增加了少许温度。洋平给自己泡了一杯茶,趁热气散尽前给自己裹上毯子,窝在矮几边继续看书。
不知道流川在青年队的饮食结构是怎样,刚好有机会,等他醒了要好好问问。
说起来,流川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洋平想道。
即使在湘北的篮球队,流川跟大部分队员也是路人状态,在场上的时候大家各司其职,赛前喊喊加油,赛后庆祝庆祝,场下的交流不算太多。就连认识比较久的宫城三井,现在跟樱木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在流川那里也是半生不熟。
不过,能和完全没说过话的人睡在同一张榻榻米上,是该说流川心太大了,还是他太信任樱木了呢。
他心里思量万千,书上的字没一行看得进去。
卧室的门被拉开,樱木探半个头进来。
哟洋平,舍得起来啦。
还困着呢。
洋平作势打了个哈欠。
樱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洋平连忙制止。
怎么了?樱木奇道。
你都已经醒了,有点声音没关系吧。
流川不还在睡吗?洋平说。
樱木瞥了眼流川,一脸的无所谓。
就是打雷了,他都醒不过来。
不知想到什么,樱木忽然有点发愁。
洋平,你说要是地震了可怎么办,臭狐狸还不得被埋起来。
洋平笑道:那你把他扛到安全的地方呗。
樱木呼呼地摇头。
算了算了,还是埋起来好。省得他成天在我面前晃他的大尾巴,惹我心烦。
狐狸不是有九条命吗?流川才不会有事呢。
洋平瞥他:是猫有九条命吧。
樱木摸摸下巴,忐忑地琢磨。
啊……那个,猫跟狐狸差不多吧。
洋平默然,不知该不该纠正樱木,狐狸其实是犬科。
嘛……也差不多吧。他违心地说。
嘿嘿。
樱木对他一笑,耸了耸鼻子。
挺可爱的。洋平伸手摸摸头。
最近洋平很喜欢摸他脑袋,跟个要糖的小孩子似的。
算啦,既然是洋平,摸摸就摸摸吧。
樱木歪下脑袋,让洋平不用把手抬得太高。
洋平摸了两把,意犹未尽,心里绒乎乎的。原先那点不可言说的晦暗情绪已散得很开。
只要樱木在他身边,他就能一直做那个可靠的洋平。再阴暗的心情,遇到樱木就如拨云见日,统统染上烂漫的光辉。
人们会待在能带来快乐和安全感的人身边。
就像街上的猫,也会钟爱某一户人家的门扉。
这是生物本能,没有抵抗的可能。植物没有太阳就会死,残酷,但这即是万物法则。
樱木做了三人份的蛋包饭,洋平泡了两人份的茶。樱木不爱喝苦涩的东西,洋平乐得少洗一个杯子。他将泡好的茶水盛入杯中,碧绿氤氲热雾。洋平捧起茶杯,自己先饮起来,颇有家族长辈得闲饮茶的心情。
虽然只是超市里买的碎末茶包罢了。
一切收拾妥当,流川依然不醒。樱木怀疑他能够一个人睡到天荒地老。
是睡美人吗?洋平打趣。需要王子的吻才能醒来。
樱木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呕,你少看点少女漫画啊洋平!
诶?
洋平一愣。
你怎么发现的?
哼哼,以为我不知道?
樱木扬扬下巴,俨然自认是个万事通。
我有去书店找你啊,刚好看到你在偷懒。
洋平觉得奇怪:来找我干嘛不喊我?
樱木嘴里唉哟一声,仰面躺倒在靠枕上。
因为你看得很入迷嘛,我不想打扰你。反正回家了还能见到你,想想我就不急了。
那你去找我有什么事吗?洋平问道。
樱木脸上飘过一阵茫然,他抓耳挠腮。
有事吗?应该有吧……我忘记了……
找你吃拉面?找你闲逛?还是去玩玩街机?
真想不起来了……我们在一起本来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好像不需要有一个特别的理由。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立马反客为主。
难道我非得有个理由才能找你吗?
那样的话,洋平你就太不够意思了!
他跟着洋平学习了几个月,成绩不见起色,口才倒是见长。
洋平少有地说不出话来,他叹口气,无奈地微笑。
好好,你想干什么都行。
因为……你是天才嘛。
那当然了!
樱木骄傲地挺起胸膛,洋平看着他自豪满满的胸肌,很想给他挂上个漂亮的小围脖。邻居家的柴犬就围着一个小方巾,偶尔换成领结,步伐都变得矜持起来。
对了,得把流川叫起来。
樱木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光顾着和你说话,差点把臭狐狸忘了。
再不起来饭要冷了。
樱木反身扑到榻榻米上,摇动流川的身体。
流川——
流——川——
他拉长声音,一口气喊得连绵不绝。
流川在睡梦中不堪其扰,一巴掌捂在樱木嘴上。
吵死人了白痴!
樱木掰开他的手,呸呸了两声。刚刚他好像舔到了流川的手心。流川正拼命在被子上搓着手心,好像樱木的舌头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略略略~
樱木对他做鬼脸。流川讨厌的,他偏要做。臭狐狸奈何不了他。
看他一副欠打的样子,流川心头火起,他的起床气还在发作,很不得跟樱木大打出手,宣泄掉集训生涯中积累的压抑。
洋平饶有兴味地看了半天狐猴大战,终于想起来现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吃饭。
我说……
他举起手叫停。
干嘛!
樱木和流川和被子和枕头,像放太久的面条一样糊成一团。
洋平慢条斯理地拾起筷子。
如果你们不吃,那我就……全吃光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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