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训练回来,正打算好好睡一觉,但宿舍里却是始终安静不下来。他沉住性子细听了会儿,原来是在聊这周末放假的事情。虽说是封闭训练,但完全与外界隔绝也是不现实的,集训了快两个月,大家都过着超负荷的枯燥生活,一听说周末可以回家休息,简直心都飞出去了,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逃离这个无聊的基地。
流川倒无所谓,他入队本来就是为了训练。这里有专人跟踪他的身体数据,制定计划,提供饮食,还有人协助矫正动作、讲解战术,他可以排除杂念,心无旁骛地进步。在别人看来苦不堪言的生活,对他来说却是意外的舒适。偶尔流川能听到旁人的议论,说他是个不会笑的篮球机器。
要真是个机器也不错。
流川垫步投篮。
这样进球率就是百分之百了。他想道。
周末一眨眼就到了,大家都拖着行李回家。流川原本不想走的,但教练们也放假,他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他父母远居国外,流川这么久不在家,估计早积了一层灰,也不知道现在叫家政上门还来不来得及。
流川慢悠悠地骑着脚踏车,在神奈川漫无目的地闲逛。他没吃早饭,现在有点饿了,于是侧目张望路边的餐馆。他依稀记得樱木说过有家拉面店很好吃来着。
啊,忘记地址了。
流川半踩地面,把车停在路边。他本身不是很有方向感的人,所以上学也选了离家近的湘北,这样就不用记忆复杂的路线,走直线回家就好。樱木与他相反,虽然讲不清东南西北,但他心里像有个导航仪,嘴上说着忘了路线,脚下走着走着就到了目的地。可能是做不良的时候天天走街串巷,在无意中记下了神奈川的城市地图,只是那个白痴全凭直觉行事,从来没认真想过自己的得失。
还是先回家好了。
流川踏上熟悉的路线,来到经常与樱木分别的十字路口。
车是流川的,虽然樱木任劳任怨载他回程,最后一段两人还是会分开。流川可不会好心到让樱木先骑回家,自己再多跑一段无意义的路程。
其实不很远,只隔着两条街,骑车过去很快的。
樱木死乞白赖地架着他的车把手。
流川不让。
快放开。
他把樱木的手背打得啪啪响。
好痛好痛!
樱木龇牙咧嘴。
臭狐狸真小气!
流川挑挑眉看他表演。他自己下的手,自己最清楚。
那根本一丁点儿都不痛啦。
流川笑了一声。
说是笑,其实也不算,最多是嘴角上翘,鼻子里扑哧着气声,听起来像是有个人忍俊不禁。
但流川没有笑,完全没有。
最多只是觉得那个白痴真的很白痴。
想到白痴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风忽然有了温度。好冷。流川忍不住往领口里缩了缩。他入队的时候还是秋天,在基地有训练服穿,衣服带的不厚。现在已是深冬,雪刚化开,云层里散来的一点阳光仿佛安慰似的,仅仅在他脸上涂抹微薄的灿光。
骑车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停下来就感到冷意,流川往手心里吹了口热气,搓搓手背向前骑。
流川!
似乎有人在喊他。
流川茫然地回头,路上没什么人,怕不是幻听。
那声音有点像樱木。
意识到这点的流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是天太冷了。他郑重其事地判断。
总之不可能是他想听到这个声音的缘故。
流川!
声音越来越近了,有什么人正从他的侧面接近。流川的第一反应是狂踩脚踏,被那个人一把握住把手,狠狠按住了刹车。
你跑什么啊。樱木没好气地说。
他似乎是快步跑了过来,呼吸间嘴里冒着白气。他戴着一顶毛线帽,围巾在胸前散开,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购物袋。
刚出来就看见白痴,今天准没好事。流川说。
樱木端详了他一会儿,忽而笑开。
既然你说你今天遇不到好事,那么好事就归我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一种让流川觉得陌生的愉快笑意。
休息吗?
他看向流川车篓里单薄的背包。
两天。流川说。
那你还不赶快回家?笨狐狸的觉还够睡吗?
流川摇头:家里没人。
樱木一拍大腿:对哦,这么久没回去,家里肯定好大灰。还好现在是冬天,不会长虫子之类的。
流川不动声色地搓了下手上的鸡皮疙瘩。
樱木斜瞥了眼流川神色,嗯唔两声,仿佛是在陪流川一起犯难。但流川却莫名觉得这个白痴刚刚制定了一个很拙劣的计划,而且马上就要实施。
要去我家吗?
樱木自然地邀请。
他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不想吃剩饭的话,有牛奶和面包。
流川想考虑,但他的嘴巴并不给他机会。大脑还在运转着犹豫几秒比较好,耳朵就已经听到自己说了好的。
樱木自来熟地把购物袋塞进车篓,流川的包可怜兮兮地垫在底下。
没等流川抗议,樱木已经坐上了脚踏车的后座。
你载我吧。他说。
流川认命地骑车。
樱木的家是常见的二居室,没有暖气,家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流川本以为能得到一个舒服的栖息地,结果樱木的家不仅家徒四壁,还冷得要命。流川好不容易坐到垫子上,抖抖地倾向热源。从一进门他就盯上了樱木的榻榻米。上面堆了很多被子和毯子,看起来很是柔软。
他倾到一半被樱木拉住,樱木把一杯热水塞到他手里。流川双手捧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嘘——
樱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洋平在睡觉呢。
流川打了个激灵,这才清醒了点。他揉了揉眼睛再细看,层层叠叠的被褥里确实拱起一个人形。
啊……
他发出了一声失望的长音。
我也想睡榻榻米……
樱木挠头。
要不你们一起睡?
我家榻榻米应该够两个人的。
他打开柜子,抱了一套被子出来,连同新购置的枕头一起塞进流川怀里。
这都是刚洗过的哦,是干净的。
你把衣服换了,本天才允许你在我家眯一会儿。
说着樱木坐到榻榻米上,隔着被子轻拍洋平的肩膀。
洋平,洋平?
……嗯?
被褥底下传来睡意朦胧的应答。
往里面睡一点儿哦。樱木耐心地诉说着。
你困了吗……那我挪挪……
那段拱起的弧度乖巧地朝墙面挪动,留下一大半空余的空间。
樱木拍拍空出来的床面,献宝似的看向流川。
来啊,困困的狐狸。
本天才把床给你整理好了。
流川无语。
谁要跟别人一起睡啊。他说。
樱木耸肩:那没办法,我家就这么大的地方,实在没空处了。
但是你们又不盖一床被子,有什么好讲究的。
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倒是很喜欢跟别人盖一条被子,两个人多暖和啊,不开暖气也不会感冒。
才怪,你才是比较暖的那个吧。
流川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樱木替他从头上拉出套头毛衣,看流川踢掉袜子爬上榻榻米,他起手振了振被子,确保流川从头到脚都覆盖在里面。
你真是很任性啊,衣服总是脱一地的。
樱木捡起流川落在地上的裤子。
以为在拍色情片吗?
流川拉下被子,露出两只乌黑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樱木的一眼。
白痴。
干嘛?
……过来点。
啊?
樱木走近两步,蹲在榻榻米边上。
你家里……冷的要死。流川说。
都说了没办法啦,你以为我不想待在暖洋洋的地方啊。
流川闭上眼。
我觉得我好白痴。
居然会真的以为你家比我家更好,跟你到这个冻死人的地方来。
臭狐狸好刻薄!
樱木凑近了,目光捉紧流川的眼睛,温热的鼻息拂在流川鼻尖,痒痒的,流川有点想打喷嚏。
腿长在你身上,又不是我强迫你的。现在人都躺下了,还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反正我不听。
又开始不讲理了。流川想道。
不过,相处了这么久,他也有点习惯了。
有时候,他会稍微……只是稍微,一点点的那种,觉得樱木有很小很小的可爱。很小很小的,像一粒盐或者一颗糖那么微不足道的,让人会心一笑的可爱的地方。
像非要跟你玩拔河游戏的秋田犬一样。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我要这个。你别松手你别松手你别松手。和我玩,配合我,夸我夸我夸我。
真是没救了。流川想道。
因为他真的开始觉得,拔河游戏还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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