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场上几人都发出了不同声音。季逍一剑挥出千层浪,灼热的灵力直扑金乌山之主,余波震荡,将一众金乌山弟子掀得四仰八叉。段移则意外地“咦”了一声,重复道:“送我‘下去’见道君?”
垂帘之后,所谓的“谢陵亡魂”忽然倒向一旁。之前在摘星崖陪迟、季二人聊天的银汉山老头奔出来,劝道:“别激动,别激动。不是说好了吗,困住段移后,逼他驱蛊就是。郑昌衍,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垂帘被“谢陵亡魂”砸到,扯落在地。原来,是银汉山老者用傀儡扮成谢陵模样,在幕后操控它。
谈笑宫内,乱作一团。金乌山之主被削掉了几根胡子,又被接二连三地喊入门前大名,脸色青红交加。他的弟子们更不好受,爬都爬不起来,呻吟遍地。常情被吵得头疼,刚想说什么,就听殿中央偌大的囚笼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喷嚏。
众人皆不动了。唯有段移,终于卸掉了处变不惊的外壳,霍然回身。
在他身后的玉席上,迟镜不好意思地坐了起来。他尴尬地看着身前的面具怪人,两人对视片刻后,段移突然扑来,迟镜吓得往后一仰,大叫道:“有灰尘钻到我鼻子里,我真的忍不住啦!”
幸好,千年雪蛛丝网挡住了段移。法阵外,金乌山之主见迟镜还活着,大失所望。唯有季逍的神色缓和,冷声说:“段移,若不想死,就把你的脏东西弄干净。”
那年轻的魔头却不答言,双手按在蛛网上,凝神感应着什么。少顷,他身形一晃,仿佛发现了什么冲击他此生信念的事。
迟镜发觉自己是安全的,奓着胆子上前,隔着蛛网戳了戳段移的掌心。可段移一动不动,迟镜好奇地问:“你在干嘛?”
魔头倏地动了,一把捉住他来不及缩回的手指。迟镜吓了一跳,但是一截指头被人狠狠扣着,他疼得瘪嘴:“你干嘛啊!”
季逍劈出三道剑意,穿过重重阵轨,直击段移。段移不知受到了多大的震撼,居然躲都不躲,身上顿时多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迟镜张了张口,道:“你……你流血了……”
段移好像对剑伤浑然不觉,语气奇怪地问:“你中了我的蛊,全然没事?”
迟镜撇嘴道:“你的功夫不到家,而且我福大命大。”
段移又问:“你何时醒的?”
“一觉睡到大天亮啊。”迟镜有意吓吓他,骄傲地说,“我本来便困,还被你洒了一脸蒙汗药,干脆睡了个懒觉。”
饶是对用物的名号字斟句酌的段移,此刻也没纠正他是“吹面不寒毒”了。迟镜察觉他的力气渐松,趁机抢回手指,往后连挪数步。
段移却态度大转,哄道:“哥哥,你过来一点。我刚才太吃惊,弄疼你了,真是对不起。你再让我瞧瞧,我怕留了蛊根,伤你身子呢。”
“古根?什么东西……”迟镜知道他危险,可是头一回被人唤“哥哥”、还是个嗓音又低又甜的人,他不禁犹豫,下意识看向季逍。
天罗地网阵外面,季逍冻着脸,作了个“不许”的口型。迟镜顿时在心底怒呸自己管他干什么,决意跟季逍唱反调,凑回雪蛛网前,道:“看吧。”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段移道:“可以掌心相贴吗?”
迟镜说:“当然可以。”
隔着凉薄的蛛丝,两人的手掌抵在一起。临仙一念宗诸人虽然很想就地处死段移,可是他的名声太玄乎,手段太奇异,没人想放过见识他作法的机会。
唯有金乌山之主,正遗憾没能一箭双雕的时候,突然觉得屁股很烫。他回头一看,发现季逍的铁剑已经烧红了。至于青年本人,本来一眼不错地盯着殿中法阵,察觉他看来,立即道:“有事?”
经过谢陵遗产的争夺,双方早就结了梁子。但,人前的季逍极少露出如此不逊之色、说出如此无礼之语。金乌山之主暂且无从驳斥,将视线转回天罗地网阵。阵里只有迟、段二人,他注目片刻过后,面露疑思。
段移凝神感应,没有花很多时间,仿佛在做最终确认。等他睁开眼时,迟镜恰好接住他的目光,莫名心头一颤,道:“怎么啦?”
“没事。”年龄相仿的少年人笑起来,说,“是我控蛊的火候不足,让哥哥见笑了。”
迟镜还不习惯他的称谓,不过听着挺让人高兴的。可惜,他没空再讲什么。常情命人打开迟镜一侧的阵轨,放他出来。
迟镜本想挨着常情看热闹,却被季逍一把抓去,塞在身边。临仙一念宗诸人都知道了,段移凭意念驱蛊的距离最多一丈,所以全站在他一丈地外,等宗主审讯。
季逍让迟镜回暖阁,迟镜不肯。常情开始向段移问话,宗门有专人运笔如飞,记录两人的对答,供日后传颂。
出乎众人意料,姓段的魔头十分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少年单手按肩,岔着两条长腿,随意地坐在地上。伤口的鲜血汩汩直流,浸透了他的绾色衣裳,可他毫不在意,将一应修真界悬案都包揽下来,罪行供认不韪。
迟镜小声问:“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嘛?”
季逍道:“我觉得如师尊该回去了。”
迟镜“嘁”了一声,决定自己思考。片刻后,季逍又道:“……凡问皆是,但举全有。显然满口胡言。”
迟镜摸着下巴,作深思熟虑状。
突然,一名金乌山弟子瞳孔突出,剧烈地呕吐起来!青紫色的毒血很快涌上他的面部,只消刹那,这个年富力强的弟子便噗通倒地,一动不动了。
变故陡生,旁人大喊一声“师弟”,去探其脉搏。金乌山之主尚未喝出“站住”二字,就见此人伸出的手上,也有毒血似蚂蟥爬过。又是一声闷响,之后不停有人倒下。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避让。可是,明明和段移保持了距离,他是怎么下毒的?
天罗地网阵里,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段移的嗓音悦耳,但于此时听来,不啻于阎罗魔音。他悠闲地道:“大家都早有打算,真好。本座险些以为,偌大殿内,仅我一个小人。”
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金乌山之主勃然色变。恰在此时,张六爻奔进殿内,向常情禀报了什么。金乌山之主听得真切,原来不止是谈笑宫里,全临仙一念宗都中毒了!
事态至此,常情缓缓将左右手交叠。她右掌心的刺青渐动,画面变得浓艳。段移注意到她的举措,不再发笑,只是眼含笑意,远远地与她对视。
段移先开口道:“常宗主,原来您已辟谷,戒了口腹之欲。不好意思,本座于破晓前踩点,路过贵宗门膳房,闻到早膳香气,情难自抑,擅自加了些佐料。看各位道友的模样,应该对我的手艺十分欣赏,吃了不少……哈哈。”
他又笑起来,此时殿内,还站着的人不多了。季逍也辟谷节食,所以并未中招;迟镜吃的是挽香私房菜,再次逃过一劫。他躲在季逍身后不敢乱动,但扒着他上臂,小声道:“呸,宗门的膳房难吃死了。什么路过闻到香气,他骗人,他就是专门去下毒的!”
金乌山之主心中暗骇,想起今早被弟子叫醒时,因为听说段移要来,赶不及吃东西,便拿着天罗地网阵的图纸跑来了谈笑宫。被常情否了提议后,他回去茶饭不思,将膳房送的早膳搁在茶案上了。
何其幸也,何其幸也!段移手段狠辣,听说曾毒倒一个员外,虽然给了解药,但那员外后半生雄风不再、房/事不能,可怜可叹。
常情微微笑道:“段少主真乃奇人也。赞美敝派伙食者,您属修真界第一。”
段移说:“大家各吃点亏,能好好谈话了吗?”
常情道:“您不见道君了?”
段移略一思索,道:“本想证明道君活着,威慑一下狗皇帝。现在看来,谢道长是死透了。无妨,只要我们合力,不怕狗皇帝兴风作浪。”
常情问:“您有什么高见呢?”
段移轻叹一声,好像十分的失意、落魄、怅惘,又好像事不关己,边笑边说:“无端坐忘台的金陵分舵炸了。狗皇帝鸠占鹊巢,与梦谒十方阁联手。常宗主,您觉着任他们发展下去,最危险的是无端坐忘台、还是临仙一念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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