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一念宗有内鬼。
这个想法盘桓在迟镜心头,挥之不去。
当日例会,在场的无不是三山七岭十八门的头号人物,以及他们的心腹弟子。常情下令泄密者死,本不该有外人得知谢陵的境况。但,段移作为一个声名狼藉的赏金刺客,颇费周章地混进宗门,又未曾对迟镜、季逍下手,他的目标只可能是谢陵。
迟镜忧心忡忡,下意识地攥着季逍衣领。他们御剑返回,一路上迟镜未发一言,连被季逍拦腰抱起时,也没说一个字,显然心不在焉,思绪已飞往了续缘峰。
路途行至一半,迟镜仍紧盯着远方出神。
季逍似乎问了点什么,他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嗯?”了一声。
季逍的胸膛缓缓起伏,片刻后,压着声音重复道:“您真担心师尊。”
“当然。”迟镜想也不想便说,“他现在就是个孤魂野鬼,万一段移欺负他,他没法还手的呀。”
季逍仿佛一口气没上来,好一会儿没出声。迟镜继续专心致志地出神,直到头顶又传来声音。
风太大,依稀听见半句“若是我,你……”
迟镜大声道:“你什么???”
季逍一扯嘴角,说:“若是我遇此险境,如师尊定会袖手旁观吧。”
迟镜:“……”
迟镜大言不惭地道:“要是你变成鬼,哪里用麻烦段移。我先把你超度咯。”
季逍冷笑,搂着他后颈的手一松。迟镜忙手脚并用地缠住他,指天发誓:“我我我开玩笑的!哎呀你别矫情了,先回去再说嘛!你、你为什么要变成鬼,好死不如赖活着,做个人不行吗?”
季逍移开视线,少顷,忽然加快了御剑飞行的速度。迟镜“啊呀”一嗓子,抱他抱得更紧。长空万里,剑影如虹,两人疾驰而去,荡破重重云霭。
回到暖阁,迟镜着急忙慌地推开门,一眼看见静坐在堂下的挽香。女子起身行礼,柔声细语地唤:“主上,公子,奴家这便备茶。”
迟镜记得段移易容的手段,喝道:“别动!你先回答,我最爱吃的菜叫什么?”
挽香说:“回公子,是棠梨滴肉。”
“我最爱看的书呢?”
挽香笑道:“公子何曾爱过看书。”
“你、你答的都对,或许是挽香没错。”迟镜仍不放心,抛出最后一题,“那你说说,世上最大、最可恶的讨厌鬼是谁?”
挽香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但目光移向季逍、又移向迟镜,答案不言而喻。季逍本就面色不虞,见此情景,更是阴恻恻地说:“够了。”
迟镜如释重负,高兴地奔到挽香身前,拉起她双手转了个圈,确认她没有受伤,才叭叭地吐出一长串,要她千万小心叫段移的魔头。挽香听罢,道:“奴家亦有耳闻,无端坐忘台少主的恶名。公子,你没有修为,又取不下他的生魂法器,今晚我与主上守夜,提防段移现身才是。”
迟镜犹豫了一下,看向季逍。季逍皮笑肉不笑地说:“如师尊,弟子要去谈笑宫商议布防。守夜之事,由挽香一人负责。”
迟镜不满道:“一牵涉到谢陵的安危,你就溜号!”
季逍云淡风轻地拱手说:“道君吉人自有天相,又兼如师尊心心念念,弟子还是操心全宗门上下的性命更为妥当。”
迟镜赌气地叫他快滚,挽香以袖掩口,道:“看来主上仍未相信奴家。往日里皆唤我‘挽香姑娘’,今日忽的生分了。”
季逍盯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段移手段古怪,防不胜防。罢了,你留下来陪他,出了事青鸟联系。”
挽香行礼称是。季逍口干,自去沏茶,捏诀生焰,不多时便烧得红泥小炉隐隐发亮、紫茶壶里碧波翻滚。他又施术将茶水转凉,一饮而尽,方才提剑踏入雪夜中。
暖阁的大门闭紧,发出绵长的吱呀声。迟镜背着手站在原地,眼珠子一转,少顷,他猫着腰去扒在门缝上,待确认季逍走远了,才跳起来往后院跑。
挽香刚跟到廊下,劝道:“公子,您别独自行动。”
“段移一直不出现,是不是找上谢陵了!”迟镜匆匆忙忙地来到松林前,检查周围有无异样。他一面看,一面问,“你待在暖阁,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段移到底去哪了呢?”
挽香莲步轻移,始终不疾不徐地走着。此时此刻,她已经站在了迟镜身后,温柔低语:“公子,入秘境需要你的天山银环,段移进不去的。”
“你说得对,可我的心跳得好厉害,他到底……”
迟镜话说一半,回头看向挽香。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馥郁的花香扑来,似轻纱覆面,渗透了他的神魂。
眼前的女子和以往毫无不同,依然是芙蓉面、杨柳眉,笑不露齿的红唇如一簇朱缨,柔柔地绽放在芳靥上。可是,她似乎有哪里变了——此时的她,一眼不错地直视着迟镜,是少了什么?
一星幽紫在挽香的眼底闪动,直直地映入迟镜瞳中。少年的双眸漆黑,比任何山泉都清亮,像镜面一般,照出了流淌的紫光。
“挽香”忍俊不禁地说:“许久没见和你一样心思纯净的人了……真省事。”
此刻的“她”,吐出的居然是男人的声音!细细分辨,或许不能算“男人”,也可能是“男孩”,和迟镜年龄相仿,声线低沉甜蜜。
诚然,一种蛊惑人心的“甜”攫住了迟镜。即便此人只说了一句话,但字字句句,透着骄纵意味,显然舌尖含糖,说惯了花言巧语;唇齿噙饴,向来是口蜜腹剑。
迟镜的心脏缓缓平静,不再惴惴不安地狂跳。不过,这种感觉更让他发憷。如果说之前的自己焦虑、忧心、隐隐害怕,现在便陷入了一潭死水,全部情绪都不复存在,被另一个人收起来了。
清淡的花香笼罩着他,似将他置于一片白苹洲,周围烟水迷蒙,明月一半是江上玉轮、一半是江面沉璧。迟镜试图挣扎,却越陷越深。他努力看向“挽香”,发现昏暗的烛光中,面前的竟是自己!
一名少年站在檐下,如画眉眼、红袍雪衣。离他不远处,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倒在雪地上,两眼紧闭,面色惨白,似了无声息。
段移微微歪起脑袋,打量着昏迷的迟镜,仿佛在读取什么。少顷,他的眼中紫光微烁,暂且蛰伏。一座狰狞的法阵再度从他掌心张开,段移自言自语:“可以去和那位姑娘作伴了……”
一道剑光破空袭来,直指段移命门。
刹那间,风骤停,雪滞空。在极端快速的衬托下,天地万物静止,只有剑气如虹,呼啸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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