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刘傲耳边又响起那个浑厚男声。
“朝会时辰到了,恭请陛下晨起。”
王莽不知何时已起身,这会儿穿戴齐整,在龙榻前恭敬等候。
怎么还在汉宫,梦还没醒?刘傲不愿睁眼,两腿夹着被子翻了个身,脊背冲着外侧。
“陛下已两日不早朝,事不过三,今日无论如何须得早起会见群臣。”
刘傲装睡不理,却听扑啦一声,王莽甩袍下拜,未央宫一众阉人也跟着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恭请陛下晨起!”众人一起向龙榻磕头跪拜,齐声念道。
刘傲哪受得了这么多人一起跪他,多折寿啊!
一片整齐的磕头声中,他浑身难受,再躺不住,只得翻身坐起来,勉力睁开眼。
窗外天光大亮,四周仍是一片古朴低矮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悠悠檀香。
见君上起了,阉人们纷纷平身,鱼贯而出。这个捧来袍服,那个手托冠冕,寝殿里忙中有序热闹开了。
王莽垂手站立一旁,一身宽袖束腰的黑色深衣,显得虎背狼腰,气宇轩昂。
刘傲豁然惊醒,不得不考虑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不是做梦,真穿越了!
可他穿的这人,汉成帝刘骜,是个荒淫无道的短命鬼!与男宠张放搞基不说,还有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俩秽乱后宫。如今这些风流烂账,岂不都要他刘傲来背?
刘傲倏地出了一身冷汗,一抬头,面前这个高大英武、貌似恭顺的青年,正是日后断送汉家江山、祸国殃民的狗贼王莽!
这一切并非梦境,那就是说,昨晚刘傲是真的逼人家脱了衣服陪睡!
呃——刘傲窘得捂住眼睛,任由小阉人为他披袍理裾,一通摆弄。
最后,王莽上前一步,请罪后将垂旒冕捧起,为刘傲戴在头顶。
“谢谢。”刘傲嘀咕一句,抬眼却正对上王莽宽阔的胸膛。薄薄一层衣料下,鼓鼓囊囊的胸肌形状隐约可见。就是他又摸又蹭、枕着睡了一夜的大丨胸肌。
刘傲瞬间烧红了脸,咬着下唇尴尬无比。
“昨晚朕醉了,同你闹着玩儿。”刘傲压低声音,替自己挽尊道,“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嗯?”
“是,臣知道。”
话虽如此,王莽却被天子面红耳赤的模样弄得满头雾水。
当真只是醉酒胡闹、醒来便恢复理智?看来天子并非他想的那样昏聩荒唐。
王莽转身端起几案上的铜镜,举至天子面前。
铜镜不似博物馆里的那样昏黄,银灿灿清晰可鉴。刘傲定睛看去,镜中人面如冠玉,一双半眯的丹凤眼,在旒冕的垂珠后若隐若现,风流蕴藉,贵气逼人。
看来刘骜原身同他长得一模一样,刘傲对镜捋捋下巴,自我欣赏道,你还别说,咱这张脸,还真对得起这身龙袍。
王莽催促道:“时辰不早了,请陛下正冠、移驾,往千秋万岁殿早朝。”
千秋万岁殿不愧为帝国权力中心之所在,四根两人合抱的擎天柱,撑起雕龙画凤的天花,红、黑、金三色的帐幔,层层叠叠挂在顶上,气势恢宏,庄严肃穆。阶下左右两排矮几后,各跪坐着一行官服高帽、手持玉笏的臣子。
刘傲背靠鎏金江山漆板,盘腿端坐殿首高阶之上,面前一方离地不到三十厘米的几案。
群臣山呼万岁,礼毕后,他便学古装戏里的皇帝,来了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右首那位老者立刻跪直身体,高举笏板道:“臣有事。”然后啰啰嗦嗦讲了好几分钟。
刘傲勉强能听懂大概,说的是高阳郡有逃军者煽动流民暴乱,冀州刺史发兵讨伐乱军,十日之内便将乱党清剿殆尽,有功当赏,请陛下定夺。
历史课本上说,西汉末年农民起义……哦不,历史上所有的农民起义,根本原因都是封建统治者巧取豪夺、鱼肉百姓。
于是他脱口而出:“这个农民起义呀,光镇压是不行的,不解决人民群众……”
话才出口,堂下竟一片哗然。群臣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开了;为首几个老头更是鼻哼口哧,甚至瞪眼直瞅着他。
刘傲顿时头皮发麻,须臾间一身冷汗。
这情景,令他想起高中时被数学老师叫到黑板上做题那次。当时他还没写完,底下同学们就笑开了。老师冲他轻蔑一提嘴角,问:“你自己看看哪里不对。”
废话,要知道哪里不对,就不这样写了啊!那天刘傲在黑板上挂了十多分钟,被老师赶下讲台后,他发现自己腿脚发软,两层衣服都汗湿了。
于是乎,济济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刘傲整个人僵住了。身边阉宦一甩拂尘,尖叫一声“肃静”,倒把他吓得一激灵。
这时,大殿后方传来一声洪亮如钟的叫唤。
“陛下英明。”
刘傲听出是王莽的声音,不知为何,心里的大石哐当一声落地,屏住的呼吸终于吐了出来。
果然,王莽是来“救”他的。
“高阳郡乡民‘起义’,皆因河间王刘元擅自收买耕土,圈地以自足、蚕食而无厌,经年累月,以至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冀州刺史不问生民疾苦,反以酷政自伐,何功之有?!”
王莽慷慨陈述,“起义”二字掷地有声。
刘傲猛地惊醒,这才意会过来。从小到大他在课本上学的,都是无产阶级立场上的历史;老百姓眼里的“农民起义”,对封建统治者来说,那就是作乱!如今他身着龙袍,是封建统治者的最大头目,一开口却称那些“乱民”是“农民起义”,能不被人当傻子吗?
幸亏王莽替他圆了回来。刘傲赶紧又重重“嗯”了一声,表示赞许,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朝堂上立时鸦雀无声,群臣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眼神。
方才众人回头,见发声者是新任黄门郎王莽,便都暗暗陷入沉思。王莽为人谦恭勤俭,是内外公认的美德君子,还曾将马车变卖接济街头饥民,他为黎民百姓出头,理所当然;再者,人人都知道他是太后族侄,如今又成为天子身边侍卫近臣,王莽所言,必是太后授意,旁人哪敢微词妄议。
刘傲只觉劫后余生,倏地松弛下来。随后有人又说了什么,便再进不去他的耳朵。好容易捱到阉宦叫“散朝”,群臣山呼万岁,齐齐跪拜。刘傲起身提袍便走,逃也似地步履飞快。
回到未央宫,早膳已传好。
有阉人垂手跪在一旁,细声细语向他道“辛苦”。
面前案上摆着四个陶碟、四个陶罐,那阉人依次用银针试验后,从每个容器里拣出一筷尝了,这才领着手下磕头请天子慢用。
刘傲腹中轰鸣,提起筷子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阉人一愣,旋即低头道:“奴婢名叫……公孙澄,澄澈的澄。”
刘傲见他衣衫颜色绛紫,与旁人不同,想来是个阉宦头头,可看他年纪并不大,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便问道:“你多大来着?朕一时忘却了。”
“奴婢时年二十有二。”公孙澄诧异抬头,瞄了刘傲一眼。
“啊?你二十二了?”刘傲缩脖儿打量他道,“朕看你顶多就十七八岁。”
公孙澄脸上荡漾出一个娇羞的甜笑:“陛下何必拿奴婢取乐。岂不闻骡比马多寿,人去势后自然也长得慢了。”
“王莽呢?”刘傲忽然想起,方才王莽明明随他一起下朝,怎么进了未央宫人就不见了。
“王侍郎往太后宫中请安去了。”公孙澄为天子盛一碗肉羹递上,语气突然变得亲昵,“怎么,人家才来,君上便惦记上了?”
刘傲一时并未品出话中意味,随口答道:“他不是要同朕说什么正事吗?”
公孙澄轻轻搁下银筷,轻声道:“他说他的,君上听听便罢。王侍郎乃太后娘家人,自然一心为他们王家;可这江山毕竟姓刘。”
“嗯?”刘傲只觉这话里有话,却不十分明白。
公孙澄轻柔浅笑,低声道:“奴婢僭越了。早间朝堂上的议论,这会儿宫里已然传遍。朝中内外莫不以为君上与王家一条心,有意收回刘姓宗室封土,恢复陵邑。此乃宗庙大事,奴婢不知所以,唯恐有人从中煽惑,令君上……”
刘傲总算听出些名堂,这小太监是想说,王莽作为外戚,在朝堂上公然揭露宗室刘元兼并土地,他当堂首肯了王莽的意见,于是朝中便传出他有意削弱宗室的风声。
方才只顾着感激王莽在朝堂之上替他解围,没来得及细想;这会儿公孙澄一说,他恍然明白过来。
王莽狗贼果然阴险,他不过一时口误,王莽便顺势加以利用,打击宗室、为他们王家的政治目的服务。如今刘傲已然当着文武百官站队王莽,若再改口,岂不显得首鼠两端、出尔反尔?
刘傲咬着筷头暗骂道,这帮外戚真tm不是东西,把老子当傻子!
话虽如此,可公孙澄一个小太监凭啥在这儿指手画脚,显得他这皇帝很昏聩似的。于是他没好气打断道:“与你何干?宦官不得妄议朝政!”
公孙澄闻言垂手称是,闷头布菜再不作声。
饭罢,刘傲犯起食困,打了个圆圆的打哈欠,将碗一推,嘟囔道,“吃饱了,睡会儿。”说着就地一躺,枕着双手闭目补觉。
刚刚迷瞪上,王莽的声音又在耳边震响。
“陛下,此时还歇不得。朝会后,诸位公卿已往参政殿,恭候陛下召见。”
朝会相当于公聊,公聊完了,这会儿参政殿还有人等着与他私聊。
刘傲正生他气,懒得搭理,于是翻身转成侧卧,将一边手肘当作枕头,嘀咕道:“不去。”
“早去早回,午后再行补眠不迟。”王莽语气不带一丝情绪。
刘傲耍赖道:“朕累了,走不动。”
王莽不再作声。
半晌,正当刘傲以为他犟不过自己、不会再叫了,忽然身体一动。
王莽竟将双臂伸进他身子底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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