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邦,神坛新址。
季京酌半靠在一张软榻上,身上披着件雪白狐裘,一张脸上几无血色,连带着泠泠的桃花目都黯淡了下去。他用帕子捂住了几声咳嗽,摆手让仆人下去,眼睛缓慢地在几位族长身上扫了一圈,才攒足了一口气道,“诸位对藩邦形势有何感想,都说出来吧。”
“沐族长,你身体如果实在虚弱,大可以不必坐在首位,好好回你族内休养罢!”果然,目隐族长是第一个瞧他不顺眼,话也说的毫无顾忌。
此话一出,马上有人附和道,“沐族长大病初愈,想来也是力不从心,不必逞强。”
这是摆明了串通好要撵他下台,季京酌将他们的小心思收入眼底,冷笑道,“诸位倒是心急,想来是都有了打算,不如说出来听听。”
“沐族长见谅,神使一去,藩邦人心惶惶,实在不是有意针对。塔克族愿拥立一位藩王,唯他马首是瞻。”塔克族长表明了来意,却没了下文,自顾自地坐下了。
“哦?诸位以为如何?”季京酌掀起眼皮,看了看其余几位的神色,“说起来,我还不曾留意,今日这神坛上,多了两位新面孔啊。”
那两位新面孔,均是仓促上任的族长,柯尔克族一位,苗阿族一位,先族长都不算光彩离世,因此见了这位玄机族长,多少都有些不自然了。
柯尔克正是为他所杀,虽是为了顾全大局,但新族长见了他,难免是有些复杂的。苗阿族自不必说,代族长长得就不是一副正派面孔,同样与他结下了梁子。季京酌深感自己树敌无数,又只能与其交锋。
“柯尔克族向您问好,我是柯尔克的新族长,拉格。”那位健壮的青年结束了沉默,给季京酌行了半跪礼。
“柯尔克是英烈,是为藩邦赴死,神一定会记住他为藩邦的贡献。拉格是么?你对立藩王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拉格是个极其沉稳的人,四肢健壮,肤色黝黑,他只沉默了一会,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柯尔克族会誓死效忠藩王。”
“很好,那么这位……就是苗阿族的新族长吧?”季京酌将头转向另一边,如坐针毡的苗阿族代族长身上,“你又觉得如何?”
“我……我,我也……”代族长用手擦了擦冷汗,一旁就有人连人带凳子将他踹了下去!
“你这妖人也配说话?滚回你老娘卖屁股的窝里去!”目隐族长咒骂了几句,总算是忍不住了,“沐隋清!你如今这般,是认定自己能当上藩王了?我不同意!你靠着神使平步青云,也别忘了从前是个什么卑贱身份!藩王之位,你配吗?!”
“目隐族长一向自诩高贵,西临来犯的时候,怎么不敢站出来与之一战?”季京酌捂住胸口,面上却分毫不让,“莫不是,你想来当这个藩王不成?”
“若非要你来当,我争一争又何妨!”目隐族长被他激了个恼羞成怒,“目隐怕你玄机不成?”
“你的意思是,藩王另立他人,你便不予追究?”
“是又怎样!”
“好!”季京酌连咳了好几声,喉咙里都带上了一阵血腥味,他沉声道,“依神谕,塔克族直系第三代族孙阿里木,将会在三年后成为新一任藩王,而我,将替神使教导他,直至他有能力继任为止。”
此话一出,所有人均傻眼了。塔克族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阿里木……阿里木怎么会……”
“这是神和神使的决定。”季京酌终于说出了这操蛋的决定,心中问候了容归一百八十遍!
不久前,容归主动找上他,名义上说的是姬怀临的事,然而最后,这老狐狸却突然道,
“如果藩邦没有神使,你觉得谁最适合做藩王?”
季京酌没把他这话当真,放走了手中的机关鸟,头也不抬,“你希望是谁?”
容归掩藏在面具下的脸转了过来,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这权力放在你手中,你要不要?”
“要,”季京酌漫不经心地将图纸卷好,眼皮朝上抬了抬,“为什么不要,玄机族说得好听是藩邦大族,族人到底只会寥寥几个机关之术,我为其付出多少心血,得到的又是什么,想必你最清楚。我若有你这样的权力,高兴都来不及。我敢要,你敢给吗?”
“给不了,”容归颔首,“给你了,藩邦永无宁日。”
“假慈悲,”季京酌嗤笑一声,“我要是你,先拿下圣启,再平了西临,搏个九州的王当当,也是不枉此生。”
“做个自在人,是天下一等一的幸事,跟着陈年旧事一起朽进土里,那便晚了。”
那天容归大抵是突然发了慈悲,留下了这么一段话摧人心智,时至今日,季京酌反复想了好几次,才不得不承认,容归给他留了一条他一直不敢走回去的路。
容归最擅长的便是制衡之术,他分明一早就在计划从塔克选取一位继承者,等着神使退出藩邦的这一天将他季京酌留在藩邦发挥用处,他算得处心积虑,偏偏给人留了点甜头,果真是最漠然无情的疯子,连指尖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都在骗人。
“我将辅佐他,直至他成人封王。”
……
“公子,您昨儿不在房里吗?”容归自门外走来的时候,胡及都疑心自己看错了。
昨天他出门了?什么时候的事?
容归似乎是有点精力不济,嗓子有些沙哑,“昨天夜里有些事要处理。”
“哎,公子,不是我说您,”胡及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再怎么要紧的事也得顾惜身子啊!您这伤还没好全呢就乱跑,不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吗?说起这伤啊,您不愿意说,咱们这些人也不该多问,但您还是该注意些啊!连那位罗公子都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和人家姑娘躲在房里过日子,您倒好,今天操心这个明天操心那个,官府都没您忙。”
胡及这张嘴,唠叨起来是没完没了,熟络起来之后,连罗慎都避着他走,生怕他跟在身后念叨什么。容归强行扯了扯嘴角,“今日生意不错,小哥不忙吗?”
听见这个,胡及眉毛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得意至极,偏偏还谦虚道,“不忙不忙,这不是客人想起了咱们聚才楼的好,都要来尝尝大厨的手艺嘛,也没几个,这才刚开门呢!”
“好,那小哥快去忙吧,我……”
“那怎么行!公子一夜未归饿坏了吧,快找个位置,我给您上早茶!”胡及热情至极,找了个空位让他坐,容归干咳了一声,为难道,“还是不……”
“于兄!怎么起的这么早,也是下来用早膳的?”好巧不巧,罗慎和江挽玉也下来了,并且十分热切地邀他一块用膳,容归苦不堪言,只好道,“我还有些事未处理,还是等明日吧。”
“欸,吃个早膳的功夫,不会耽误的。”
“于公子脸色不好,是身体不适吗?”江挽玉有些忧心,“要不还是请个大夫看看吧。”
“无碍,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回去休息休息便可。”容归说完,依旧站在原地,神色间疲态难掩。
若不是昨夜……
“哟,这位公子也下来了?今日人聚的真齐,正赶上一起用早膳呢!”胡及的大嗓门感天动地,仍然很没眼力见的地宣传,“咦?您是没睡好吗?要不我把早膳给您送上去吧!”
“滚开!”只听一声怒斥,而容归身后就传来了愈来愈清晰的脚步声,只叹是天意弄人,容归转身,佯装镇定道,
“你醒了?”
其妥协意味甚是浓厚,甚至有两分讨好的嫌疑。
“你要在这里说,”姬怀临歪头看着他,眼中涌动着疯狂之色,“还是回去和我解释?”
“回去。”容归言简意赅,为避免再生波澜,先一步迈了步子。
他能说什么呢?难不成要说夜半有事,跑去烧了人家的祠堂?被太子殿下压着折磨了半个晚上,好不容易待人睡着了,还得去干些损阴德的勾当,无论哪一样说出去,他容应澜的脸算是丢尽了。
一旁的胡及和罗江二人也是面面相觑,这二人又怎么了?吵架了?
虽然公子的夫君长得好看,这脾气也确实该改改,公子那么温和一个人,岂不是天天都要被他欺负。胡及想着,又替容归可惜起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了这个活阎罗呢!
“于兄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想去看看。”罗慎皱着眉头,说着就要起来,幸亏江挽玉拦住了他,柔声道,“慎哥,于公子是个有分寸的人,随他们去吧。”
“可此人喜怒无常,万一要对于兄不利呢?”
“可于公子在意他,”江挽玉往而后别了别头发,盛了碗粥给他,一抬头,眼中荡漾着浅浅的笑意,“慎哥看不出来吗?”
的确,女子的心思总要细腻些,容归对姬怀临若有若无的袒护之意,纵容之心,她都看在眼里。若罗慎真上前横插一脚,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罗慎深深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问道,“他们这样,真的对么?”
“有什么不对?两人相和,本也没碍着别人,于公子是好人,他能与心上人厮守,慎哥和我该高兴才是。”
听了江挽玉一席话,罗慎觉得有些羞愧,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狭隘了,玉儿教训的是。”
“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快用膳了。”江挽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粥都快凉了。”
……
那方蜜里调油,容归这里却异常棘手。刚进房门,身后就想起了门闩被落下的声音,他的心沉了沉,刚想说话,整个人就被压在了床榻上。
那人动作野蛮得很,上来就从后扯掉了他的领子,半边肩膀暴露在空气中,容归打了个寒颤,剧烈地挣扎起来。姬怀临不为所动,指尖绕过伤处,停留在一道极为暧昧的牙印上,容归瘦削却不单薄,常年被藏于衣衫下的肤色极白,就衬得那道牙印靡丽极了,几乎像在肩头开出了一朵花。他呼吸一滞,想起这是自己头痛欲裂之时将他摁在床上咬的,那时容归眼尾那么红,带着哭腔央求他……
这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隐隐又烧起了一把吞没理智的火,让他想带着这个人一起烧的干干净净。
“姬怀临,放开我!”容归终于掀开了他的钳制,拢好衣襟坐在床上,面上已带了些愠怒,“你疯了一夜还不够?”
“不够,”姬怀临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这双腿就该活活断在床上,才不会乱跑。”这个人永远不会老实,哪怕和人上了床也不会!他满心满眼以为自己拥有了他,可他却能转眼抽身离去,连带着给自己下一把迷魂药。
“殿下,容某没有死在床上的打算,请您谅解。”容归不笑,那双淡色的眼睛仿佛天生就该冷心冷情,看久了似乎还会生出几分嘲弄之嫌。
姬怀临却极爱他的眼睛,从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喜欢。
……
一把扇子,对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偏偏看见一身病气的容归替他解围时,他起了兴致。
他比谁都清楚这扇子原本的主人是谁,看着对方大度相助,慷慨解囊,心里不由得嗤了一声,“软柿子!”
“软柿子”容归肯这么帮他,肯定也将他的身份猜了个大概,姬怀临想到这茬,手中的扇子又有些索然无味了。
软柿子。
可没成想,在对方快上车之际,姬怀临却瞥见了那双颜色浅淡的,琉璃珠子似的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碰撞,又默契地收了回去,只当是无事发生。
姬怀临一个人留在原处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是,嘲弄?
顺风顺水惯了的太子殿下,再一次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感受着寒风中裹挟的清凉,深陷于那双眼睛的含义无法自拔。
时至今日,依旧会习惯去看这个人的眼睛去判断他的真实想法。
姬怀临凑近他,着意在他眼角吹了口气,那人眼睫颤颤,眼眶顷刻间湿润了起来。这是他才发现的,这人眼睛好看,却脆弱得紧,受不得一点刺激。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另一只手则顺势抽掉了他的发簪,将人再度压在了床上。
“让本宫尽兴,嗯?”
“你……”容归喘着气,刚想说些什么,话语就全被堵了回去。
与此同时,与此地相距不远的一处城镇上,一个刚咽气的乞丐抽搐了几下,从破席子里挣了出来乱喊乱叫,一旁张罗着要给他埋尸的老乞丐瞪掉了一双眼珠子,丢了铲子哭嚎,
“来人呐!诈尸啦——!”
……
“系统777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宿主行为异常时应该交由管理部门处理,你的设定难道没有告诉你吗?”一个男人站在冰冷的空间之中,面前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幕,其上数据涌动,隐隐约约组成了一张女性面庞,这就是系统777号,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一字一句道,“经系统777号检测,宿主并无违规行为,无需上报。”
“他毁了传送寄体,掠夺传送能量,这已经违反了空间守则第三条。”
“空间守则第三条:禁止宿主使用一切手段破坏世界稳定。经本系统检测,副本世界运行良好,不存在破坏行为。”冰凉的机械音落在男人耳中,仿佛带上了讽刺意味,他将双手撑在显示台前,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可他侵犯的是主世界的利益!”
“主世界负责人违背原则投放任务寄体,我将如实上报总中心。”
“777你疯了吗?!”男人的眼中涌现出了一串乱码,旋即身体的一些部分呈现出数据化,他气急败坏地退开几步,“这件事本来就是总中心默许,是谁……”
话未说完,他就化作一串数据消失了,系统777号依旧停留在屏幕上,脸上的数据正在轻微的跃动。不一会儿,空间内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他走到777号的面前,银白色长发微微飘动,笑道,“谢谢你,凯瑟已经被暂时关进禁闭室了,相信不久就会被罢职。”
“那么恭喜你,新任负责人长官。”777号系统那张由数据组成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新任负责人长官长叹一口气,“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会申请让你升职。”
“谢谢,虽然我并不讨厌这种状态。”
“你的宿主怎么样?他还好么?”
777号沉默了,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他很奇怪。”
“嗯?”
“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即使面临威胁,他也不像以前一样立刻铲除。”
“是吗?那就很有意思了。”男子想了想,又道,“我给他安排了一个惊喜,你要是发现了,可不要告诉他。”
……
徐府尸身被焚之事已传得人尽皆知,徐老爷和徐夫人偏偏在这关头闹得不可开交,一府上下鸡飞狗跳,让人又可怜又好笑。
说来这二少爷也是倒霉,先不明不白地死了,现在连尸体都烧没了,也不知上辈子犯了什么人的忌讳,光给人还债来了。
“我倒可怜他姐姐,听说啊,”胡及凑近罗慎,神神秘秘道,“徐老爷在青楼夜夜笙歌,被徐夫人抓了个正着,二人在楼里闹了半夜,徐夫人哭哭啼啼地回了家,自家祠堂便给烧了个干净,夫君在外偷腥,如今唯一的弟弟也走了,昨夜喝了药,差点儿就去了。”
罗慎咳嗽两声,板正道,“原来如此,真是飞来横祸……玉儿,你莫听了,胡小哥还忙着呢。”
“哎,什么忙不忙的,罗公子和江小姐一住半月,如今突然要走了,我这心里还怪舍不得的,不如你们留在江南吧!我们这儿山好水好的,便是皇宫大内也比得!”
“胡及!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掌柜怒斥一声,胡及讪讪缩了缩脖子,扫兴道,“不说了不说了……您二位路上注意些,可千万别累着,马儿我养得好呢!够跑半个月不带喘的。”
那马儿仿佛听懂了什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胡及依依不舍地抚了抚它的背,嘿嘿笑了几声,“瞧!他舍不得我哩!”说完,他又认真看着罗江二人,道,“您二位一看都不是普通人,小的人笨,也不敢问,可看得出二位都是顶顶的好人,走哪儿都亏待不了,今日在此别过啦!”
他像模像样地拜了一拜,罗慎掩藏了眸中复杂,爽朗一笑,负剑还了一礼,“在此别过!”
“谨言,这是要走了?”内里走出一人,挽着白玉簪,身着一袭素色长衫,他噙着笑意道,“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罗慎眼前一亮,激动道,“于兄!你怎么也下来了。”
“自然是看你走了心里高兴。”这声音自容归身后传来,十分之煞风景,容归无奈地道,“别乱说话。”
姬怀临发出来意料之中的一声冷哼,折扇扇的青丝纷飞,罗慎倒也没同他计较,只是对容归道,“本想着徒增伤感,我和玉儿就没通知你,算了,这样也好,日后还不知何时相见呢。”
“倒也不难,喝杯喜酒的功夫总是有的。玉儿姑娘,你说是吗?”江挽玉面纱下婉约一笑,“恭候公子。”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姬怀临不耐烦地看着二人,一把将容归拽了回来,并有意无意的按了按他的腰,容归的腿霎时间一软,倒在了他怀里,姬怀临贴着他的耳朵道,“都这么累了,还逞强……”
“你……”容归耳朵可疑地红了,神色却淡定非常,“放开。”
“掌柜的叫我……”胡及结结巴巴道,“我,我还有事,先,先去,忙了。”
“慎哥,天色不早了,我们快走吧……”
“咳,玉儿说的是,我们就先走了,你,你们……忙。”
容归甚至还来不及道一声别,马车就疾驰而去,好像生怕在原地停留一时半刻似的。他眼角微微抽动,最后徒余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殿下,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是吗?你好意思和本宫说纵容?”姬怀临放开手,骄矜的抬着下巴,“你敢真的纵容我一次吗?”
“只要告诉我你在圣启做的手脚,我便纵容你一次。”容归抖了抖衣袖,露出一截淤痕未散的臂腕,姬怀临呼吸急促了些,佯装漫不经心道,“什么?本宫不太明白。”
“不好回答?那换一个,”容归勾了勾唇,“进宝楼的东西放了什么,才能客源不断?这种东西还有多少,你放了多少,吃的人又有多少?”
二人周身气压顷刻间低了下来,容归在二人之间画了条泾渭分明的线,好整以暇地在那头看着他。姬怀临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做任何一笔亏本的买卖,如今就是这样,这个人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非要你丢盔弃甲才能够着。他乐意和任何游离预判之外的人周旋,等到他们和世上所有索然无味的俗人一样循规蹈矩的时候,他就会毫不留恋地走。
……那些废物一样的东西,被他看上一眼都是奢求。
“……你看,你总是把本宫想的这么坏,”姬怀临将手搭在太阳穴上,不紧不慢地按压着,侧眼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嘴角的笑意像是麻木了,没有半点鲜活气,“今日多好的热闹,我们出去走走……”
“我好像从没告诉过太子殿下,”容归笑意凉薄,手掌下翻,将一物倒在了地上,那是一种鲜妍的粉末,细细去闻,有一股浅淡的甜腥气,沾了些在姬怀临的袍角上,那人微不可查地颤了颤,继而恢复了无动于衷,“藩邦的药草,我了解的并不见得要比苗阿族人少,起初有了这种猜测,我甚至想杀了你,你明白吗……”
“太子殿下。”容归听见自己道,
“我只要一个解释。”
“你和姜草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暗中掌控藩邦数年,各族仇怨、秘辛自认了如指掌,而今被人这样戏耍,竟也生出了一股无力之感。
姜草啊……他从满是讽刺的混乱念头里挣了出来,姬怀临怎么敢,他怎么敢!
“怎么了?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姬怀临放下扇子,转而将手探向了他的后脖颈,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把玩着,看似气定神闲,实则是风雨欲来,“王爷非要挑在这种地方说话,实在是思虑不周。”
“……”容归不置一词,被他用几近拖拽的方式带了出去。人多眼杂,自然不能走寻常路,姬怀临一路带着他飞遁,直至人迹罕至,才将人放下。这地方是座荒山,野草都长至齐腰高,头顶被枝叶遮掩得密不透风,而其下稀稀落落堆起几座孤坟,碑都朽烂了,还是倔强得不肯倒下,容归直觉不对,姬怀临却早有预料地将他锢在怀中,一只手亲昵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跑什么?你不是很聪明吗?猜猜看,本宫带你来这做什么?”
“殿下,这该我问你。”容归冷然挣开,“装疯卖傻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那人短促地笑了,出乎意料地没有和他争吵,“你怀疑姜草是我放的,可你有证据吗?”
“……”
“你没有,因为你发现这所有事情只要把我放在主谋的位置上,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这背后还有千万万的猜测,哪一个不是把我想得肮脏龌龊!”姬怀临说着说着,声音竟又哽咽了起来,“你永远都不肯信我……和我上床是假的,心软是假的,只有一步步算计是真的。”
“你的心,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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