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胃口,你随便拿吧。”沈洵倒在床上,唉声叹气,霜岚看了看,道,“肉丸子要不要?”
“要。”
“烤鸭呢?”
“要。”
“……糕点呢?要不要也来点?”
“那就绿豆的吧。”
“那粥就……”
“粥就要白米粥吧,”沈洵又叹了口气,“最近真没什么胃口,就这些吧。”
他一句没什么胃口,硬生生把霜岚那句“别吃那么多,容易积食”给堵了回去,他艰难道,“……我去拿。”
给沈洵拿完吃食,霜岚又给青远和容归各备了一份,正要拿过去,便见青远站在容归门前,面有愧色。
“罗兄,先吃些东西吧。”
青远转头,见是他后不冷不淡地答了句,“不必。”霜岚自然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敌意,他一向好脾气,不愿去计较这些,“那我放在你房里。”青远不理。
见此,霜岚只得退开。
罢了,等过会儿再来吧。
沈洵吃饱喝足,正躺在床上发呆。霜岚推门进来便见桌上一片狼藉。他一直是个跟在沈洵后面收拾烂摊子的仆人,霜岚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客栈剩的房间不多,他得和沈洵凑合一晚上。
“你吃了吗?”沈洵突兀地问了一句。
“没空。”除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少爷,谁还吃的下去。霜岚叹了口气,愈发觉得棘手。
“给你留的。”沈洵指了指桌子边上剩的两块糕点,和小半只包好的烤鸭,“可别说我小气啊!已经给你剩的很多了。”
霜岚愣了,“你怎么不吃?”
沈洵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我饱了!”难道还要他说看你饿了一天不忍心,特地给你留的?这也太肉麻了吧!
“多谢。”霜岚将东西拿起,嘴角微微勾起。明明是副严肃的长相,偏偏冒出了几分傻气。沈洵早将脸瞥到一边,脖颈都泛了红。
“本来就是你的钱……”
哐嘡一声,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二人俱是一惊,霜岚的手下意识按在了剑上,且往沈洵身前挪了一步,门口站着一人,是青远。
他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染上了焦急,看着二人毫不知情的模样,才咬牙道,“王爷不见了!”
他站在门前许久,意识到不对劲后推门一看,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室内冷清,显然已经走了一段时间,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糟了……”霜岚喃喃道,“他应该是去找阁主了。”洛司不比其他地方,但凡有人认出了容归,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我去找王爷!”青远当即就要走,霜岚拦住了他,“不行,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不必了,那是我们圣启的事!”青远毫不掩饰他对西临的恶感,打掉了霜岚的手。霜岚蹙额,“可这是在西临!万一被人发现了踪迹,你有把握带人逃出去吗?”青远蓦然顿住了脚步,霜岚松了口气,继续道,“就算你找到了王爷,他也肯定不会和你走,不如我们先在暗中待命,再见机行事,才能真正帮到王爷。罗兄,你先冷静,王爷不是鲁莽之人,他心思缜密,肯定不会陷入绝境,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一切尚未可知。”
他这番话总算起了效果,青远沉着脸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明日照常驾车去洛司。”霜岚出乎意料地冷静,“静观其变。”
……
“太子的车驾过来了,还不赶紧行礼!”行人窃窃私语,有人拉了身旁之人一把,那人却纹丝不动。
“你是聋了吗?”拉他的人骂了一句,惶恐地跪了下去。不跪就是僭越皇权,少说也要挨顿板子!这人疯了么?
路的两旁,已经齐刷刷跪了一片百姓,唯独他站在其中,显眼且碍眼。风尘仆仆,面容苍白,只是一双眼死死盯着由远及近的马车。
“何人在此放肆?”随从喝道,“还不快跪下?”
容归置若罔闻。
“我在问你话!”那随从上前,粗暴地将他从人群中扯了出来,抬脚踹在了容归的膝盖上,容归被迫单膝跪地,却仍盯着马车,仿佛要透过那层帘布去看里面的人。
“怎么了?”有人问了句,却不是他。
“回大人,是个扰乱秩序的刁民。小的这就赶他走。”仆从生怕对方怪罪自己,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刚要将容归推至一旁,那人语气却变了,“等等。”
像是有人下马,从马车后走了过来,“是你?”容归这才看向他,单刃的眼危险地眯起,压低声音道,“你居然还敢回来?”
容归倏然动了,他挣开押着自己的仆从,从对方腰间拔出长剑,刺向了单刃!这一切不过眨眼间,单刃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急急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怒气忽起,以剑抵剑,将其踹倒在地,他冷笑道,“伤都没好,也敢在我面前卖弄。来人,此人蓄意谋害太子殿下,押到刑狱司严加看管。”
“慢着。”马车内终于有了动静,一柄折扇挑开了帘布,露出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容归倒在地上,视线却始终不肯离开那个人,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面容。一身绣金蟒的紫色朝服,头束紫金发扣,身形颀长,他本就足够好看了,却又平添了尊贵与疏离。二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又被缓慢拼凑了起来。
原来打是这个主意,单刃有些不屑地瞥了容归一眼,面上仍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这人,本宫要带回东宫。”虽在同单刃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容归,并非欢喜,只令人不寒而栗。
“这恐怕不合规矩。”单刃笑里阴森森的。
“你说他要谋害本宫,那本宫亲自处置他有何不对,怎么?本宫如今连这点权力也没有了?”姬怀临不欲和他辩论,旋即有人上前将容归绑了起来,押至马车前,容归听之任之,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
“既然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便将人押至东宫听候发落,这等罪大恶极之人,太子殿下可千万别轻易放过。”单刃将剑入鞘,眼神在二人身上意味深长地流连了一会儿,总算退开了。
不过姬怀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好似真的只是拿容归当犯人,只轻描淡写地垂下帘子,“回府。”马车再度动了起来,容归踉跄一步,殊不知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似乎是有人刻意封锁了消息,这件事宛如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波澜。所有知情人都以为那个胆大包天行刺太子的人已经死了,殊不知,他不仅活着,还被秘密软禁在了太子府。
暗无天日的寝殿中,四周宛若铜墙铁壁,密不透风,萦绕着浓郁的香味儿。容归躺在床上,一伸手,便是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
刚踏入东宫,他便被人打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如今的模样。手脚俱被铁链锁住,抬一抬手便很吃力。四周听不见人声,静到令人发指。
有人开了门,步履缓而稳地朝这边逼近。那一缕好不容易透进来的光再度被隔绝,容归费力地抬起头,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殿下?”警惕占据了上风,他想坐起身,引起一阵无法忽视的铁链碰撞和晃动的声音,那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了。姬怀临燃起一盏微弱的油灯,俯身顺着铁链摸索到了他的手,在染血的绷带上停留了片刻,意味不明地问了句,“疼吗?”
“听说你要娶妃了,”容归想将手收回,但姬怀临抓着铁链,未能如意,他的脸色苍白脆弱,“我很惊讶。”
姬怀临端详着他的神情,嗤笑一声,“你伤心了?”还未等容归回答,他便拽着铁链将人拉过来,动作十分蛮横,“不对,你怎么会伤心?你不是最想看我娶妃了吗?”总算撕破了那层平静的伪装,看着姬怀临眼里遮不住的戾气和恶意,容归心直直坠了下去。
“这地方还喜欢吗?”姬怀临凑在他耳边,“我特地为你挑选的地方,除了我们,不会有别人。”
“……殿下,解开铁链。”容归艰涩道。
姬怀临扫过这四根链子,它们连接着容归的手脚,只要这个人有一丁点的动作,便会带来一阵无法忽视的动静,显得面前的人无助又脆弱。他对此感到格外兴奋,疑惑道,“为什么要解开?”他挑起容归的下巴,“虽然我更喜欢你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但这样也不错。”
身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容归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这香不正常,但还是极力保持着清醒,“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别……别燃着那香。”
“不行,那也是我为你准备的,”姬怀临抚上他的腿,引起了后者一阵不可抑制的战栗,“用上它你才会听话,才不会骗人。”他将人压在身下,看着对方因为情欲而瑟缩,居高临下道,“怎么了?很难受?也是,你都闻了这么久了,也该生效了。”
“迷情之效……”容归倏然瞳孔紧缩,近乎哀求道,“不行,别这样,我……”姬怀临似是不耐,堵上了他的嘴。这香极烈,他进来时虽已掐灭,却还是被勾起了欲望。
一个月漫无边际的等待,终于在此刻将人牢牢抓在手里。只有在床上,这个人才坦诚,才软弱,才能被他轻易掌控。
抵触已然变成顺从,哀求化作呻吟,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情欲填满,缠绵又勾人。床笫之间,铁链作响,容归衣物褪了半边,主动凑到了他唇边咬了一口,眼神迷离又满足。姬怀临抚上他裸露的肩部,意识泯灭的容归却意外地闷哼一声,想避开他的手。
姬怀临不如他意,将人制住看了个究竟。一月不见,容归瘦了不少,身上不少地方还缠着绷带,手臂上便有一处,他刚要将其解开,容归便缠了上来,声音沙哑,“别停……继续。”
姬怀临强忍着继续的冲动问他“你的伤怎么弄的?”
容归瞳孔涣散,只一味贴着他,四处煽风点火。姬怀临眼神一暗,压着他不让他动,“告诉我。”容归被欲念操控,被这样为难自然是无比难受,“不知道。”
“这种时候还要骗我。”姬怀临恨得咬牙切齿,他哼笑一声,“你求我,我就给你。”容归抬起无神的眼,一字一顿道,“求你。”明明是自己要求的,姬怀临却怒火中烧,“你就不能有点骨气?”话虽如此,他依然继续做了下去。情事之中,容归鲜少这么温顺主动,可他却渐渐没了兴致,姬怀临不由得去想,原来他还是喜欢那个清醒内敛的人。不需要迷情香,不需要这些铁链,也愿意守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可是,容归永远不会为他停下。只要他醒着,就不会驻足不前。这种事情,姬怀临一早就明白了。
他穿好衣物,将容归身上的绷带小心解开,刀剑造成的伤口依旧狰狞,愈合缓慢,其中有一处还在渗血。他看了一会儿,才将伤处重新包扎好。容归没睡,他费力抬眼看了看,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我告诉过你……叫你等我。”容归身上百般滋味,心中亦然,“可你却要成亲了。”
姬怀临森然道,“你分明是特地回来看本宫成亲,容应澜,不甘心本宫没死吗?”他这话说得莫名,容归眉头微皱,觉出不对。
自二人再见后,姬怀临一直很反常。话语中诸多讽刺,举动也异常偏激,这一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姬怀临自然不可能因为一时赌气与云家结亲,他虽为孩子心性,对局势却看得清楚,明知这情形如此,自己无论如何都讨不找好,为何要应下这门亲?再这般追溯下去,西临皇又缘何要应允下来,还对外大力宣扬?他也被人胁迫了么?
“心虚了?”姬怀临将他这副复杂之色收进眼底,心中愈发烦躁,连带着脸色也差了起来。
容归默不作声,他实在太累了,连赶了几日的路程,又被姬怀临摆弄了许久,已经实在撑不住了。姬怀临刚想继续逼问,便见容归阖上双目,显然是要睡着了。
……他连多解释几句都不肯!姬怀临铁青着脸回来给他盖好被子,盯着那张脸的眼睛明明灭灭,仿若一只暂时熄了凶性的野兽。
……
“那个容归不但没死,还又回到太子身边了?”西临皇惊奇之余,不由得叹道,“先前还拿太子当靶子,现在又跑回来自投罗网,现在的年轻人,果真是难以捉摸。”
“此人动机不纯,是为后患。”
西临皇思虑半晌,眼中闪烁,“太子婚期将近,只愿他别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可要将其除去?”单刃看着他,“他太碍事了。”
“罢了,”西临皇摆摆手,“他决意要将自己同阿临绑在一起,就由着他去吧,倒省得阿临来和朕闹。云珑那个女儿……往皇后那儿走动得越发频繁了,皇后常和朕提起,倒是不知道阿临喜不喜欢。”他语气和蔼,俨然慈父形象,“应当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姐姐,我能问件事吗?”少年拉住身旁一女子的衣袖,笑容羞涩。被他扯住衣袖的女子见他眉目端正,心生几分好感,“小郎君要问什么事?”
“我看对面那府邸聚了好些人,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一听,掩唇笑道,“是云家嫁女,正招仆人操办呢!”
“就是那位未来的太子妃吗?”
“是啊,说起来,太子和太子妃还是表兄妹呢。”女子道,“这下可是亲上加亲了。”
“……原来如此,多谢这位姐姐。那我先走了。”少年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奔向了转角的巷子里,刚一进去便愤愤道,“他是真的要娶妃!”
“问到什么了?”巷子中等候的那人道。
“云府在招人,倒是可以混进去打听消息。”沈洵毫不顾忌地坐在墙角,顺便还翘了个二郎腿,就差往嘴里叼根草了,霜岚看得直皱眉,“你就不能坐端正点?”
“别废话,罗大哥单独行动去了,你别拖我后腿。”沈洵说着,真就往旁边抽了根干草叼着,神情极其严肃,“我们进不去太子府,只能从这边下手,要是让那位云小姐知道你们阁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他还怎么办!”
“你想得太简单了,”霜岚给他泼冷水,“就算你进去了,普通小厮也接触不到待嫁女,更何况这桩婚事是圣上钦定,谁也不能反悔,你找到她也没用。”
“但可以探听消息啊,”沈洵灵光一闪,“我们接近云府,不也就离打听先生的踪迹更近一步了吗?”
“这不……”霜岚噎住了,这么想也没错。自打听到太子遇刺,刺客被带回东宫的消息后,青远就一意孤行地和他们分道扬镳了。说实话,以他们几人的力量,想在洛司做点什么着实不够。但如果按沈洵的想法,说不定还真能起作用。他想了想,心生一计,“的确可行。”
沈洵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也不看看是谁……”
“但有一点要改。”
“什么?”沈洵看着他,后背一凉。
……
半晌后,沈洵着一袭嫩色黄裙,站在了霜岚面前,那眼神活像要把他吃了。
“为什么不是你换!”
霜岚怔了片刻,方才咳嗽道,“我不合适。”的确,他骨架太大,面容硬朗,就算穿上了女子装束也无济于事。但沈洵……沈洵个子还未张开,眉目清秀,乍一看根本辩不出来。
沈洵一脚踩在凳子上,指着自己的喉结,朝他吼道,“那这个呢!这怎么办!”
“……有办法,”霜岚递给他一块丝帕,“围着。”
“……”沈洵额上青筋直跳,忍辱负重地抓过来围在脖子上,“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老子要你穿裙子去跳舞!”
霜岚:……
二人赶到云府的时候,招人已经快结束了。沈洵快步上前,指了指自己。招人的管事扫了他两眼,“怎么这时候才来?把名字记下,领牌子去。”
沈洵刚要去,管事又觉得不对,“你围着个东西作甚?摘下来。”沈洵不大情愿,冲他摇摇头,管事又咦了一声,“不会说话?”沈洵又点点头。
“不会说话……”管事有些为难,要是招个不会说话的下人回去,出了事怎么办?他又看了沈洵一眼,为了使长相更偏向于女子,霜岚给他描眉画眼涂口脂,原本清秀的长相更多了我见犹怜的滋味。待太子娶妃那天,出来侍奉的仆人必得长相端正,才不至于丢了云府的门面。算了,左右只是不会说话,不影响做活,管事思虑再三,还是不愿放弃这种齐整的姑娘,便道,“会写字吧?”
沈洵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把名字写了,”管事指了指那张纸,“就这儿。”沈洵拿起笔,大刀阔斧地写了两个字,管事凑过来一看,瞪直了眼,“什么?浓……霸?这是什么名字?”一旁还有其他人,沈洵黑着脸看他们猜测了半天,终于有个声音道,“是‘沈霜’吧?”
“沈霜?这姑娘的字也太丑了吧,不知道谁教的……”有人窃窃私语。
不许说先生!沈洵怒视那个人,管事拉着他又确认了一遍,“是沈霜吧?应该没错吧?”
沈洵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跟着人进去了。霜岚见他进去,才放心地离开,末了又突然笑了起来,“浓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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